《燕归巢》耳东和鱼

2、第二章

　　一

　　罗亦农初次见到李文宜时，便喜欢她。

　　一见如故，眉目生书。是在刘家祠堂作报告那天，目光扫过底下坐着的人群，偏偏一样就看见了她，她穿着一身水蓝色格子旗袍，就像天空那样的湛蓝，像他从前在湖南看过的湘江，她正认真的听着，该怎么去形容她当时的模样，大抵是，圆圆的脸颊，齐肩的短发，眉清目秀，眼眸清澈如涓涓细流缓缓的流淌。

　　中午大家回去吃午饭的时候，他正好听见她邀请赵世兰与向警予去她家里吃饭，他便同她开玩笑的说怎么不请男同志吃饭呀，不过好像吓到她了，只见她只愣愣的站着，垂着脑袋不好意思说话。

　　他第一次见她心中便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愫，也许这种感觉，便是喜欢。她出去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朝她笑了笑。

　　眉黛青山，双瞳剪水，顾盼生辉。

　　她当时回头看他的模样就像一只温和的小鹿，腼腆怕生的样子，后来他发现，她做起事儿来的样子刚毅又勇敢。

　　那天天气很热，江上迎面吹来的风很凉快，罗亦农遇见了李文宜，他心动了，站在桥上他双手叉着腰，看着江面细细思量。

　　下午的报告继续，罗亦农看见李文宜进来的时候朝她笑了笑，李文宜是和赵世兰向警予一同进来的，看见他朝自己笑便抿嘴点了点头，寻了个位置坐下。

　　他爱笑，特别是对喜欢的人笑。

　　伴随着夕阳西下，罗亦农的报告也结束了，大家热烈的鼓掌，而后大家也都起身三三两两的准备回家，外面的夕阳美景，让人移不开眼，李文宜停下脚步驻足看天边的晚霞，笑靥盈盈的，罗亦农站在她斜后方的不远处，见她正同赵世兰向警予说些什么，夏天的风吹起了她的几缕秀发，黄昏勾勒着她的脸颊的轮廓，他也静悄悄的站着，直到看见她向警予赵世兰挥手告别然后下山回家，罗亦农突然想起来，忘了问她名字。

　　也许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吧，罗亦农相信他们一定是有缘分的，因为他没过多久后再一次见到了李文宜，八月初的一天，李文宜到省委机关汇报工作，罗亦农见到李文宜的那一刻不自觉扬起了笑容，她一副不知所措不知所云的模样，好像不知如何开口，令他忍不住心中泛起悸动，喜欢一个人就是，她每一个样子都会令他心动。罗亦农主动同她解释了原委并让她跟自己汇报就好，李文宜点头，坐在他的对面，她告诉他她是李哲时，然后开始汇报工作起来，罗亦农发现她汇报工作的样子与刚刚截然不同，稳重又干练，不似刚才与初见时腼腆胆怯。

　　所有的相遇都是命运安排好的，他们的红线也是命中注定，赵世兰由于去莫斯科学习因此长江局秘书的职位空下来，需要一位女同志接替，恰好李文宜的工作还没有定下来，罗亦农心里是偏向于她的，不过他还是去询问了蔡畅，问她有没有好的人选，蔡畅提起了李文宜，恰好正合罗亦农的心意，他们之间的发展循序渐进，从初次见面到一起工作，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好。

　　一见钟情，恰到好处。

　　命中注定，缘分使然。

　　二

　　接受到在长江局担任罗亦农秘书的工作之后，李文宜便回家收拾行李，简单带了些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住进了长江局机关，这工作来的突然她刚开始还有些不太习惯，毕竟公开在台面上活动了大半年，现在一下子要脱离群众守住党的中央机关，并伪装成阔公馆的女主人，也是很不习惯而内心不免痛苦的。她何尝不想到女工中去，到农村中去，做妇女群众的工作呢，但目前只有服从党的决定，守住机关，不过日子久了也就适应了，只是不能常常回家，心里还是想家的。

　　李文宜很喜欢鲜花，家中摆放了许多各种各样的花儿，大多都是前来看病的病人送的，长廊上一年四季摆满了不同时令的鲜花，热烈开放，赏心悦目，日子久下去，使得他们一家子兄弟姐妹都喜欢花儿了，所以她刚来机关的时候，就带了些茉莉花过来，点缀生活，看见盛开的鲜花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罗亦农发现最近机关里好像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他也不记得是走到哪里的时候闻到的，直到有一天，他开会回来，无意中瞥见了窗台上摆放着一盆茉莉花，他并没有安排过在机关里放盆花儿，也不知道是谁摆放的，清幽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沁人心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的想到了李文宜，大抵是觉得这花儿像她吧，罗亦农走近了些，茉莉花的枝叶都是被修剪过的，看来是每天都有人打点，他在这儿伫立良久，茉莉花的香味，很好闻。

　　“亦农同志，你回来啦。”李文宜手里拿着洒水壶走过来，看见罗亦农便上去打了招呼。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罗亦农瞬间就喜笑颜开，看见李文宜走过来，朝她点了点头，“嗯，回来了”。

　　李文宜是过来给茉莉花浇水的，不忙的话她就自己修剪枝叶给它浇花，工作忙的时候就会拜托女佣帮忙浇点水，晒晒太阳。

　　罗亦农看着她给花浇水，好奇的询问：“这盆花……是你放在这里的吗？”

　　“是啊。”李文宜没有抬头，一边浇花一边回答。

　　罗亦农在旁边看着她浇花的动作，继续问：“怎么想到在机关里放花呀？”

　　“因为我自己很喜欢花，养花对我来说可以缓解工作之后的疲劳，能够平静心情，分散伤感，况且盛放的花儿看着也赏心悦目，会让过来的客人心情愉悦。”

　　说到李文宜喜欢的花，她顿时话就多了起来，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容，平常罗亦农都没见李文宜这么能说话，除了汇报工作，这还是罗亦农第一次听她讲这么多，还真有些意外，她也不止有腼腆的一面，不止又认真工作的一面，还有这般活泼明朗的一面，无论是她的每一种样子，他都喜欢。但凡跟她有关的事情，他都爱听。

　　她虽没有看他，但是他一直在看着她。

　　看着她认真的浇灌茉莉花，看着她扬起的淡淡的笑容。

　　罗亦农还在心里悄悄的记下，她喜欢花。记住了一辈子也不会忘，一旦爱上了也是一辈子的事，爱屋及乌，罗亦农也喜爱这盆茉莉花，后来路过时也总是会不自觉的看向这盆花，美好的事物总是令人心情愉悦，他看着它在阳光下绽放，心里就会想到她。

　　罗亦农听见她所说的觉得很有道理，她的爱好给机关添了一丝生气，然后他说道：“你在会客厅也放上一盆吧。”

　　李文宜抬头一笑：“好。”她似是开心不已，想起来神采奕奕，也是罗亦农难得一见的光景，倍感珍惜。

　　她刚刚对他那莞尔一笑，真的让他难以忘怀。

　　“那亦农同志，没什么事都话我就先走了。”李文宜浇完花，抬头看着他说道。

　　她的眼角眉梢的尽是笑意，等着他的回答，罗亦农想，看来鲜花真的会让她心中欢喜，喜悦都写在了脸上，一览无余。

　　“嗯，没什么事。”罗亦农点了点头，李文宜说了声在家之后便拎着洒水壶走开了。

　　罗亦农一般不是出去开会就是在写文章，很少跟她谈些她应该做什么工作，也在李文宜的视觉里，他很忙，很少有时间跟她交谈。

　　确实，罗亦农太忙了，很少有闲暇时光，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却又好像两个人刚认识不久显得有些唐突，又怕自己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到她，怕她不能接受，偏偏他们在一起工作却又没有太多相处的时间，她对自己始终是保持着一颗敬重之心，别无其他，她对自己客客气气，他总是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距离感，说不上来，所以他想等再相处一段时间，等他们的关系再近一点，等她有一点点喜欢自己，至少要熟悉了而不是很陌生，到那时候，再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他心里已经想好了，等他们关系再近一点再熟络点他就向她表白，她若是也喜欢他他们就在一起，若是她拒绝了自己那么他就追求她。

　　三

　　今儿个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李文宜按照罗亦农的吩咐，在会客厅也放了一盆茉莉花，顺便把窗台上的茉莉花放到外面，让它在阳光下晒一晒。

　　李文宜平时也不是很忙，有时来几个同志在会客厅开会，又是来几个客人她负责招待，在没有客人又不开会的时候，楼上楼下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除了看看书报，就是弄弄花草。

　　八月份正处于盛夏，夏天多雨，暴雨是夜里开始下的，毫无前兆，白天放在外面的茉莉花李文宜并没有收回来，细雨倒是无妨，但是茉莉花淋了暴雨，枝叶会被破坏，它的花苞很脆弱，会被雨打落下来，更何况还是刚刚开花的，夏天多雨高温，潮湿又闷热，茉莉花不好养活。

　　早上李文宜醒来听见外面哗啦啦的暴雨如注声时，她顿时就想到了自己放在外面的那盆茉莉花，暴雨依然在下个不停，李文宜心里暗叫不好，她可后悔死了，急急忙忙的起床，然后跑出去看看。虽然知道花存活的几率很小，但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出去看看。

　　隔着一层雨帘，她看见花苞都掉落下来了，花朵儿也垂着脑袋，看上去像一个垂头丧气的人，纯白的花瓣散落在地上，没想到她带到机关的第一盆花，竟然变成这样了，李文宜跑过去把这盆茉莉花搬了回来，已经凋谢的差不多了，就剩那么几多还在负隅顽抗。

　　李文宜穿着淡青色的旗袍，蹲下来，一手撑着脑袋，目之所及，皆是可惜，她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哲时同志？”

　　罗亦农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突然开口吓她一大跳。

　　她的脸上沾了雨水，此刻如同出水芙蓉，清晨的雨水滴答滴答，她淡青色的旗袍像荷叶在风中摇摆，她蹲在那里手托腮看着茉莉花的模样像一幅画。

　　“没什么，昨晚没有把它收回来，花凋零了。”

　　李文宜最喜欢花，看见花凋零了，心里是会有些伤感惋惜的。

　　罗亦农能够很明显的察觉到李文宜并不高涨的情绪，他说，“哲时同志，上面不是还剩几朵吗？你可以再试一试。”

　　也许罗亦农说的是对的，李文宜听了他的话，换了土壤，修剪了枝叶，试着让剩下的几朵继续盛开。

　　是因为花的原因，他们的关系也更近了些。也许是他本身就平易近人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这盆茉莉花，至少，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了。

　　她喜欢花，他便也喜欢花。有时晚饭过后，他也会给会客厅的茉莉花浇点水，然后他在自己房间里，摆放了一盆绣球花。

　　至于为什么，是因为有天他回来的时候无意中听见她在和彭竹咸聊天的时候说，“我特别喜欢洋绣球花，容易成活、繁衍，颜色……”

　　后来他就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