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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桃花乱 ...

  •   那一年的春光甚好,郊外的桃花林开得极艳,绵延如燃烧的霞。粉色迷雾,带着旖旎诱人的颜色与香气,迷乱了人眼。风流才子,名媛淑女,纷纷前至游玩。温柔如伶思,也邀我一同前往。而漠寒则因家中生意暂不能脱身,只能歉意地送我们离开。

      “昕寒,你看这桃花开得多艳。”伶思撩开车帘,笑着侧头问我。在那片迷蒙的粉色背景中,她恬静精致的脸愈发多了几许清丽,“喜欢吗?”

      “喜欢。”毕竟那一日,漠寒便是在如许春光中,微笑着看我舞蹈的。

      “我还记得你那日的桃夭舞,当真是让桃花都失色呢。”

      “云小姐谬赞。”

      “呵......”她轻笑,“看得出来,你是欢喜漠寒的。”

      我一惊,复又低头:“昕寒不敢。云小姐与林少爷,才是门当户对的佳偶。”说这话时,我的心有细密的针扎,刺痛。

      “人们都这么说。”她垂下眸,眼里却浮上一层落寞,“可我却......”

      “云小姐不当多想。您与林少爷,确实很般配。”一字一顿,心微痛。

      漠寒那么喜欢她,她不该多想。而我,只看着他们,就好。

      “是吗?我不该多想......”她喃喃道,望向车窗外。

      一阵风夹着桃香吹进车里,带着别样的清甜,似乎还送来了远处游玩的人的笑声,恍惚到几不可闻。那风轻巧巧卷走了伶思手里的罗帕,让她微微一怔,醒过神来,立即清声道:“大伯,劳烦停一下车。”

      “吁——小姐,有什么事?”赶车的大伯停下车,转头问。

      “我的帕子被风吹走了,我想下车去拾。”

      “嗨,这等小事,老夫帮您拾回来便是。”

      “不劳烦大伯了,我亲自去。”伶思说着便掀开车帘,我马上伸手扶她,她却微笑着朝我摇摇头,“昕寒,你留在车上,我一人去便足够了。”

      “......是。”了解云伶思的我,自然知道她虽看起来柔婉,实则刚强的性子,便不再坚持,只在车内等候,“云小姐小心些。”

      等了约莫一刻钟,仍未见伶思回来。马不停地短促嘶鸣,不时扬起前蹄,又被赶车的大伯喝止。我的心里突然涌现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下车问道:“大伯,云小姐是往哪边去了?”

      “西边啊。奇了怪了,拾个帕子也不用如此费时啊。”大伯皱着眉头嘀咕。

      我心下悚然一惊,立即朝西边奔去,却见不远处,伶思正慢慢往这边走来,手里攥着那方失落的帕子。

      “云小姐,帕子......寻着了。”我放下心来,道。

      “......嗯。”不知是桃花开得太艳的缘故还是如何,她的脸颊似映了两朵粉霞,在烧。

      “你......无妨吧?”我见她神情有异,问。

      “......嗯。”她的笑容很恍惚,眼神朦胧,我刚想问她是否需要休息一下时,她便直直倒入我怀里。

      “云小姐?云小姐?!”

      云家小姐自桃林回来后便一直昏迷,药石无医。

      漠寒从未露出那样的神情,焦虑狂躁,四处求医。而自伶思出事之后,又有几家小姐游过桃林后出现相同症状,甚至有数人失踪,引得人心惶惶。

      “若是我随她一起便好了。”漠寒喃喃地对我说。

      我亦心伤:“是我的错,不该让她独自一人。”

      漠寒沉默,然后看向卧床沉睡的伶思。她的睡颜安详恬静,恍若下一刻便会睁眼,看着我们盈盈浅笑。

      “伶思。”漠寒紧握住她的手,眼角湿润,“我定会找到让你苏醒的法子的。”

      说罢起身毅然而去。

      而我,怔怔看着伶思与漠寒握过的手,慢慢伸指去触。

      原来心痛得狠了,会让人窒息。

      正如现在伶思指尖残留的温暖还在,却只会让我感到冰冷。

      已是四日。我留在房中照看伶思。她的脸颊清减不少,原本清澈的眸子紧闭,未曾睁开。

      “绯......华......”突然,她抓住我的手,吃力的唤。我惊起,看向她。依旧是昏迷的,然而却如梦呓一般,不停喃喃:“绯华,绯华。”唇角有依稀的笑意。

      “绯华是谁?”我不由问。她不答,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如纸的脸上有此多了几抹潮红,像极了那日她昏倒前的模样。然后,她沉沉睡去。

      我的心里却如堵了团棉絮般,咽不下,吐不出。看着伶思的睡颜,我垂下眼,轻叹了口气。

      四

      “这位姑娘中了很深的妖气,怕是撑不过下个月了。”

      鹤发童颜的道长蹙眉道,朝我们摇头。

      “请道长救伶思一命!”漠寒深深一拜,含泪道。

      “施主免礼。”道长轻轻颔首,捋着长长地白须叹道,“不是贫道不帮,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要救这姑娘,须得那妖精的内丹,而那妖是修炼千年的桃花妖,近些日来又吸了不少人的精气,妖力实在厉害,贫道恐不敌他。若要伤他尚可,但若要杀他取其内丹,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伶思她......”漠寒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昔日飞扬的神采隐去,化作深深的悔痛与不甘,“道长!无论如何,也请救伶思一命!伶思她.......若有什么不测,我也——”

      “道长。”我忍住心中翻滚的疼痛,上前一步,“您刚才说有伤那妖的法子,自然也有杀那妖的法子,是吗?”

      “嗯,需用淬炼百年的青铜刀刺中妖的心脏才行。但贫道恐怕......”

      “我去。”垂下眼,我吸一口气,“道长,让我去杀了那妖吧。”

      “哦?姑娘肯当诱饵?只不过,这样的方法太冒险,只怕连姑娘也会有不测啊。”道长看向我,锁眉道。

      “昕寒,你不能去。伶思已经......万一你也......”漠寒皱眉看向我,眼里有深重的担忧,而我居然为此而感到一丝欢欣:漠寒,他终究是在乎我的。

      “无妨。这伴了我十年的面纱,也该取下来了。”

      轻轻摘下面纱,我扫了一眼道长和漠寒的神色,预料中的震撼。这我早便知晓。七岁那年流落街头的我,便是以炭涂黑面容以掩容颜。而自进了林府之后,我也是以面纱覆面,从不轻易示人。所有的光彩都在我的沉默冷淡中被埋没,隐藏在京城第一美人云伶思之后,无人知晓。只有偶尔,我才会在漠寒面前摘下伪装,但是他从来不曾注意到。他的眼里只有云伶思。

      “姑娘实乃天人之姿,连贫道也不禁叹服,罪过,罪过。”道长捋着胡子微笑,随即从袖子里拿出一些符纸与一柄刻着古怪花纹的青铜刀,“以姑娘之姿与才,必能引出那只桃花妖,这些符是给姑娘防身之用,而这刀,便是杀死那妖的最好武器。”

      马车声辘辘,窗外的景色在不停变换,远远可见那一片粉色霞雾弥漫。而我,却无心去看即将到来的宿命,只是在脑海中回忆临走的画面。

      “昕寒,你真的要去么?万一你也......”漠寒的眉心有令人心痛的纠结,让我忍不住伸手想要抚平它,却又颓然握紧手指:“漠寒,我定会救醒伶思。”一字一顿,仿如宣誓。

      “谢谢。”他的目光里多了分柔和,“我相信你。”

      “漠寒......”手里有汗渗出,“我想让你......帮我插上这根簪子。”

      他一愣,随即了然。细细帮我插好,我垂下头,低喃:“多谢。”

      “昕寒。”他忽的拥我入怀,语音里满是不舍。“昕寒,保重。我与伶思,等你回来。”

      我嗅到他身上的清香,忽就落下泪来。

      这个怀抱,是我希冀了多久的温暖啊。然而此时却是为了送别。抑或永别。

      我闭闭眼,泪滴沁入他的青衫,晕成深色的圆。然后,我推开他,轻轻转头,低声道:“保重。”

      “姑娘,到了,你是要到这里下么?”赶车老人的声音响起,我回过神,看向那象征目的地的桃林:“是的,老人家,请停车吧。”

      “姑娘,你是不是要去桃林?那里可不干净啊,老身劝姑娘还是不要去的好。”老人很诚恳地劝道,然后停下车,“若姑娘真有急事,老身把你带过这片桃林吧。”

      “不用了,多谢。”我轻身一跃,落在铺满嫣红花瓣的土地上,触脚柔软,“老人家不必担心,我没事的。”说罢,我将一锭银子放在他车上,不顾他在后面“姑娘小心”地叮嘱,纵身飞入桃花林中。

      桃花,果真开得极艳。

      置身于这一片粉色迷烟里,感觉眼睛也开始晕迷。浓郁的桃香有种馥郁慵懒的醉甜,让人昏昏欲睡。无数粉红花瓣在空中曼妙翩飞,丰韵莹润的桃红大片大片地蔓延,天上,地下,甚至连我月白色的襦裙,也被映成了旖旎的粉。

      我轻吸口气,拿出竹笛,吹起了《桃夭》。

      婉转动听的笛声应和着当前的美景,在花雨纷飞的罅隙飞扬,一缕缕扩散在这只有花落声音的桃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样,应该足够引桃妖前来了吧。

      一阵风似拔地而起一般忽的吹来,扬起我的衣袂裙裾,翩飞如蝶。我暗惊,却不动声色,兀自把笛声吹得更缠绵。”

      这支曲子,本来便是那日漠寒观我起舞的曲子。忆着那日之景,我心下既甜蜜又酸涩,无法言语的情愫尽由笛声所诉。

      “呵......”一声轻笑似有似无地响起,轻软而慵懒,虽细却能又清晰可闻。我循声望去,看见不远处那棵最大的桃树上,斜倚着一位身着桃红长衫,有着绯色长发的男子。

      他并不言语,只缓缓朝我展开一个笑。

      一双狐媚的桃花眼,挺立的鼻,粉色薄唇扬起一个媚人的弧度,白玉般细腻精致的脸,衬着鲜艳的发色,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惊艳。敞了大半的衣襟上落了几片柔嫩的花瓣,露出的锁骨优美延绵如蝶翼之弧。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摇着一把桃花扇,撩得耳边的几丝长发飘飘落落,带点恍惚的诱惑。见我看他,他越发笑得妖媚,眼底落满了桃花。

      人面桃花相映红。

      我承认,我确实没见过比他更美的人了。但是正是因为这张皮相,才惑得那许多人,落入囹圄。

      停了笛,我移开视线。他轻笑出声:“姑娘的笛子吹得真好,只是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不言语,只是冷冷看他。他对着我轻轻一抬扇,便有一阵轻风缠绕着我的发端,轻巧巧卷走了我的面纱。

      于是我看着他,看他的眼神里含满惊愕,然后是得意,最后他大笑。

      极其灿烂夺目。映着艳丽桃花,落入我的眼底,衬得那些绯红黯然失色。

      “灼灼桃华,绯红如霞。”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的名字,叫绯华。”说罢,他扬眉看我,“你呢。”

      “昕寒。”我垂下手,握紧隐在宽大袍袖下的青铜刀,轻声道。

      “昕昕日华,寒若烟霞。”他曼声吟,压沉的声线有丝颤的弦音,“果真是好名字,昕寒。”

      我略略一怔,在他叫出我的名字后。他支起下巴,神情慵懒地看着我:“找我有什么事?”

      果然是聪明的妖。我在心底冷笑,却只仰头看他,不答。他呵地笑了:“昕寒前来,自然是为了除我吧。是为了救上次与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子吗?”

      我心头一滞。上次与伶思前来,我并未见到他,他又是如何得知我的?

      “这片桃林,便是我的眼睛。”他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目光里却多了分流动的凌厉,“昕寒,不想说么。”

      “若是,又如何?”我心念一动,松开手中的青铜刀,让它滑入袖中,坦然地拿出那些符纸,我缓缓松手,看它们轻轻飘下,“若不是,又如何?”

      “你很聪明。”他眼神一暗,迷蒙的粉沉淀为更深的玫红,一眨眼之间,那些画着红色朱砂字的黄纸便化为齑粉,随风而逝。

      “我只是为了你来的。”我朝他伸出手,缓缓一笑,“你,信,么,绯华。”

      “呵。”一声轻笑在我耳边响起,转瞬我便被拥入他的怀里。他身上有慵懒缱绻的桃香,让人昏然欲睡。颈间他的呼吸一凉一热,声音却是百转千回的柔软,“我自然是信你的,昕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桃花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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