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折花共赴尘》不悄然

30、第 30 章

　　年三十如期而至，宴席以我和王昭仪商议后新排的祈天舞开场，配以乐人低沉的唱腔，一上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觉悲壮铿锵。说实话，看王昭仪那身段，确实不像年满三十，那一举手一顾盼，也难怪当年能够一支舞得了宠，尤其像我这般肢体僵硬的人就更是艳羡不已。而后宫女们依次将一道道餐食摆上桌，祈天舞毕后，今日的压轴菜刚好端上桌，众人这才将目光放到这上面，而后便是一片哗然。
　　皇帝陛下尴尬地咳了两声，待众人安静下来，开口问道：“清徵，这、这菜是什么？”
　　我起身前隐约看见墨珩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却也只能装作没看到，佯装镇定地回答：“回父皇，这是城北山上的野菜。”
　　“野菜？”
　　“是的父皇，从前城北山上尽是这样的草，村民也没当它一回事。春天那场大洪水后，百姓没有吃的，竟无意间发现此野菜虽味道苦涩，却能充饥，就找了来吃，今日宴席上的这些御膳房的师傅们经过一番研究，倒不再那么难以下咽了。”
　　“原是如此……”
　　“事实上，今日宴席上的所有菜，虽看上去确实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都是灾后百姓们在重建的家园幸幸苦苦种出来的。母后时常教导我们，百姓敬我们如父母，我们自当爱他们如子女，身为皇室之人，要时刻谨记我们的使命，与百姓同行。儿臣认为，今年大禹遭此难，我们不但要为民祈天，更应该了解百姓们的生活，举国上下共度难关。先帝在时曾遇饥荒之年，那年的同乐楼，所有皇室成员皆素装粗衣为我们的百姓送上祝福，儿臣也是有感而发才做此设计，只望上天都能够感受到我们禹国上下一心的诚意，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还望父皇恕儿臣不遵旧礼之罪。”
　　一口气说完这长篇大论，心跳的都快要蹦出来，全场鸦雀无声，正当我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用力过猛时，皇帝不动声色拍了拍皇后娘娘的手背，我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说得好！”皇帝大笑起来，“不愧是我墨家的媳妇儿，哈哈哈哈，上下同心，共度难关，说得好！”
　　“父皇，”墨珩示意我先坐下，然后向前一步说，“儿臣自请减去东宫三月例银用以帮扶灾民，告慰边疆将士！”
　　“臣—亦请命！”
　　太子都已发话，其余诸人不管乐不乐意都只能跟着墨珩自请扣去三月例银，此事倒不在我意料之中。而后坐在我们旁边的墨璃微微靠近，压低声音说道：“果然还是七哥厉害，边关将士的困难我就提了一嘴，他竟还真就想出法子来了。”
　　这么一说，百姓的事也一样，也是我到御膳房拟订菜单的时候，才听说了百姓们现在生活依旧困难，只怕是他却一直放在心上的，这么说起来实在自愧弗如。
　　“不过，真正厉害的地方怕是你还没发现。”
　　墨璃弯着脑袋，仔细观察了一番在场所有人，到最后只能无奈摇摇头：“我当真没看出来还有什么。”
　　我笑笑：“你只知道太子一带头，其他官员只能跟着来，却不知他这话里的妙来。抓着这个举国同心的机会，却只说自请，便是表明没有半分强迫他人的意思。再说这三个月例银，说多不多，但确实能在国库匮乏之际做以周转，关键是三个月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确有所损失，但不会动其根本，到最后他们便是有怨言，也不过一时罢了，倒不会往心里去。”
　　“原是如此，”墨璃也笑笑，看着却不像是开心的样子，“便是亲兄弟，我也看不出来。”
　　“难不成你还小气这三个月例银不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那些兵着想。”我把自己桌上的野菜偷偷摆到他桌上，“来，不服气的话今天就吃回本！”
　　正说着，墨珩坐回来，我连忙挪近些问他前几日他从我这里拿走的银钱难不成是早有今日的预谋，先支给家境原本就清贫的官员了？
　　他笑笑呡一口酒却不回答。
　　“那你怎么知道哪些人是好的，确实需要帮助？再说，你总不能直接把钱拿给人家吧，这多不好啊…”
　　话还没说完，他将食指轻贴在我唇瓣上做出“嘘”的手势：“现在你还小不知道，以后一定会知道的。”
　　我不小了，十九了！
　　虽然想这样辩驳，我却轻易迷失在他这样无意识的温柔亲昵中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本还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帮我找卷宗，又为什么找好了以后，那个时候才给我，如今却怎么也问不出口，甚至都没察觉我此时的情态全被他看在眼里。
　　然后他似是有意无意地问道：“现在没那么怕同父皇的那些妃子打交道了吧？”
　　“怕，怕还是怕的，倒也好了一些。”我回过神来答道。
　　“嗯，会渐渐习惯的。那时候你也会发现，她们也自有她们的长处，便是书里怎么也找不到的。”
　　我突然之间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他悠悠地给我念书听，那声音伴着蝉鸣深深刻在脑海中，从此让我喜欢上了读书，便是再晦涩难懂都要想方设法去攻克，此时的他就像那时候一样，宛如一位先生，在引导着我从懵懵懂懂走出来向着远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