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折花共赴尘》不悄然

31、第 31 章

　　禹安殿是皇室的祖宗祠堂，上面供奉着禹国历代皇帝，宫里的规矩，凡未成年的皇子公主，年三十都要聚在禹安殿守夜。每人点一支蜡烛小心照看，直到蜡烛燃尽，方可保佑你平安顺遂。禹国人认为命数之事未成年由天，成年由己。因此原本我们是不用参加的，虽有宫女内官照顾，但那么些小孩子在，长辈们也不放心，再加上前两年去了封地很久才回来的三皇子齐王回来了，齐王自小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这攒了几年的故事极其诱人，到最后大家一致决定留下来听齐王讲鬼故事。
　　我一早看中了做成并蒂莲形状的烛台，结果扛不住他们小孩子一哄干抢，到最后我竟一个都没抢到，剩了些其他的，正烦着转身一看，墨珩手里正拿着一个并蒂莲烛台，另一手正拿着两支蜡烛冲着我晃。
　　“你从哪拿来的？”我激动地跑过去。
　　他凑到我耳边悄声说：“从小瑛手里抢的。”
　　再一看，果然小瑛有些敢怒不敢言地又折回去挑了个其他的烛台，而另一边，墨瑧正给墨璃也递了一支蜡烛。
　　这些小屁孩。
　　墨珩端着烛台，我点着蜡烛后红色的烛泪滴下，趁着烛泪还没凝固连忙把蜡烛黏上，蜡烛很快就稳稳地立在上面了。
　　“快来快来，三哥讲故事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纷纷围到齐王身边，不自觉安静下来等他开讲。
　　“我在封地的时候，曾听说过一件事。”齐王压低声音说道，烛火的光扑闪着，以至于他的脸庞时阴时暗，“这齐州有一座桥，这座桥特别奇特，白日里是看不见的，只有在三更时会突然出现在有缘人的面前，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呀？”
　　突然听见旁边有人附和着，扭头一看墨璃就坐在我旁边，抱着双腿，极其微妙地跟我只隔了一指的距离。
　　“你这是做什么？”我有些无奈又好笑。
　　“我害怕。”说着他又往我旁边凑了凑。
　　果真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便是战场上生里来死里去的走了这一遭，还是本性不改。
　　更何况，比起这些神神怪怪，人要可怕多了。
　　“不怕吧？”墨珩勾起唇角笑笑，虽是这么说的，却还是握住我的右手，然后轻轻捏了一下。
　　“那打更人一看，这小姑娘怎么仿佛听不见他说话一样，着魔般地就往桥上走，”齐王接着说，“于是这打更人就冲上前去拍了拍那小姑娘的左肩，那小姑娘缓缓转过头来，突然！”
　　我正听得有些想睡着了，被齐王生动的表演吓得一激灵，一不小心把墨璃的烛台掀翻在地，蜡烛瞬间就灭了。
　　这—
　　我看看墨璃又看看蜡烛，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墨璃却是笑得身子都弯了，嘲笑我怎么被吓成这样，直说让我负责。
　　明明是他自己害怕靠的太近我才不小心碰到他的烛台的！
　　忽然间墨璃站直了身，只见他依旧笑着，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我觉得奇怪，一回头却看见墨珩就站在我身后都不看我一眼，冷冷地说道：“还不快给他点上？”
　　我心里慌的不行，我也没想到打翻了墨璃的蜡烛，还能让墨珩也生气了。于是我忙抢过齐王手里的火折子，尴尬地拾起灭了的蜡烛，一边点火一边说道：“给你点上就是了，你且自己好好护着，可别再怪到我身上！”
　　“自然是不会怪你的，”墨璃接过蜡烛，“永远都不会怪你的。”
　　我一直注意着身后墨珩的气场变化，直觉告诉我不太对劲，蜡烛给了墨璃以后也没怎么听他说话，只随意点头答应。一旁的齐王也打着哈哈说子时要到了，马上就放烟花了，吆喝着大家一起去看烟花去了。
　　我试探性地牵住墨珩的手，感觉他的态度有所松动，继而问道：“殿下，烟花哪有什么好看的，我第一次守蜡烛，想在这里守完，好不好？”
　　他虽皱了皱眉头，却不像方才那般剑拔弩张，最后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不知道也好。”
　　我俩就地而坐，因为人一下子少了禹安殿里忽然就冷了下来，可一想到刚才的情形，我也没好开口，只能趁他没察觉偷偷往他旁边挪一些。
　　堂上陈列着历代皇帝的灵位，都被擦的很干净，前面最新的那一个，就是仁德皇帝的。
　　“阿珩，你会想他吗？”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点点头。
　　“在我眼里，他从来都是墨爷爷，可你说，他算是个好皇帝吗？”
　　他沉默半晌后说：“你可知，当年同乐楼素装粗衣祝福百姓的主意，是皇祖母出的。”
　　“什么？”我只知道是仁德皇帝时候的事，却不知是太后的主意，“难怪今日她看我一副小儿科的神情。”
　　之后他才有悠悠说道：“皇祖父重情，你看这朝中老臣，哪个不是同他情深义厚的。”
　　“我家老头子也是。”
　　“可是啊，就是太过重情，所以很多时候总是优柔寡断狠不下心来，也幸而他在时禹国也没正经有过什么大风大浪，可即便如此，皇祖母依然还是为他操碎了心。”
　　“我怕她。”我嘟囔道。
　　他笑着揉揉我脑袋：“等你变得越来越厉害就不会再怕了。”
　　“嗯！”
　　我看着他，看了许久，最后冲着他眨眨眼说：“不过，我知道你会成为最好的那个。”
　　长夜漫漫，两支燃烧的蜡烛渐渐融化又凝结在一起，微小的光却极其温暖明亮，将两人笼罩其中，仿佛世间再无其他。
　　墨珩看着倚着自己睡着的小人，睡梦中还在吸溜着鼻涕，煞是可爱，顺手又将披在她身上的披风往上拉了拉。心里只觉纠结万分，想让她快快长大，又舍不得她长大，分明是丈夫，却又像兄长，很多事情明明需要有个了结，偏偏一点舍不得逼她。一想到今天她拉着自己的手喊殿下的时候，又是苦恼又是心疼，反而觉得自己今日过于敏感了些。再看她把墨璃漏下的蜡烛也拿过来照看着，更是不知道是不是该反对，最后却也只能点头。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最后只能化作额头一吻，却也心中暗下决心———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