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印》左左Bonny

45、第 45 章

　　这家店开在了街角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外观上看上去和附近的居民楼毫无二致，甚至在第一眼让人分辨不出这到底是店还是家。

　　店面的红漆稍稍有些褪色，木质的门和家具因为磨损而翘起了角，冒出来绒绒小小的木刺，泛白的地上还有来不及扫掉的木屑。

　　门店大开着，却不见几个人，掌柜的不在，店小二也不见人影，客人已经进去了，依旧没有人接应。

　　饶是这街上，甚至是方圆几里任意一家店，或许条件都要比这里要好太多。

　　初妤跟在徐德洹的身后走进了店里，谨慎地四处观望。徐德洹似乎对这里已经驾轻就熟，径直走到了店里角落处拿起桌上的茶具泡起了茶，很是惬意。

　　这店家门面上虽然看着寒碜，可走进了才发现里面内有乾坤。

　　每一张桌椅都是错开摆放的，虽然这样的摆法很耗费地方，却能让每一桌都留有足够的宽敞的距离，无须像别的地方一般和别人后背连后背，说话声稍稍大声一点儿就被别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每一桌之间还错落地摆着屏风，这些屏风看上去已经有一些年头了，颜色已经褪去，只能看出模模糊糊的一些痕迹。

　　从上面还残留的花纹看去，这些屏风虽然已经被磨损但还是能看出原物的精致。屏风不大，小巧玲珑，却刚刚好将一桌遮得严严密密。难能可贵的是即便如此但大堂还并不显得拥挤。

　　服务台的位置安排得也极为巧妙，并不像普通的店面一般就放在门口或是某一处角落，而是放在了店面的正中央，在那个位置，刚好透过屏风之间的缝隙将店里的每一处场景收入眼底。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也莫过如此。

　　光从窗户照射进来，落在地上，地板折射的光映照出了空气中细小的微尘，散发着金光，像是小小的金粉，绵密而轻盈。

　　风从窗户里吹进，因着屏风带来的聚拢效果让风力变得更大了些，带着街道上卖早餐的小摊贩的谷物香气，闻久了，让人莫名地有些犯困。楼下时不时传来叫卖的声音，这里的人精明得多，想出的卖词也格外的新奇顺口。

　　初妤微微偏过身子，从窗户往下看街道的两旁就是小摊贩，推着车的，在地上摆着的，街上人来人往，大家无一不穿得光鲜亮丽，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往身上戴，也不管是否搭配。

　　富人虽多，但帮衬的极少，大多坐在黄包车里，又或是坐在车子里，满脸傲气，并不看得起那些摊贩。而摊贩们似乎也并不在意，依旧吆喝着他们的，显然他们的目标不是什么贵人，而是贵人手下的佣人。

　　最近物价疯涨，即便是大户人家也得省着些用，倒不是没有钱，而是食物有钱也买不到。那些个门户里原本包吃包住包喝的福利取消了，他们都得自己觅食，这不就是送上门的顾客吗？

　　制作食物的原料都是他们自己种的，种够自己吃的，剩下的城里的大户人家也看不上，做些吃的来卖，无本生利的事何乐而不为。

　　初妤看着徐德洹慢条斯理地沏着茶，不免得也开始有些心急。

　　“德洹，这里是哪里，我们要做什么？”初妤问道。

　　这是初妤第一次这么称呼徐德洹，不是连名带姓也不是生疏地叫哥哥，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徐德洹却注意到了，稍稍一愣。

　　他正想开口，却正好听到了从角落里传来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传来。

　　初妤和徐德洹抬起头，那向他们走来的人穿着一身伙计的衣服，却昂首挺胸一脸傲气，丝毫没有服务的态度，吊儿郎当的似乎并不在意这笔生意能否做下去。

　　这人可真够奇怪的，他们在这坐了那么久才出现，还要他们自己沏茶，也不见其他顾客来，他们这么做就不怕倒闭吗？

　　初妤看向徐德洹，只见他脸上也并没有异样，似乎已经熟悉了他的这种作为，反而露出了微微的笑。

　　“吃还是住？”那人看着徐德洹又瞟了一眼初妤，“吃的话有最低消费限制，住的话这里就只剩一间房了。”那人说的话也是毫不客气而直截了当，那趾高气扬的气势丝毫没有伙计的样子。

　　“胡闹！”伙计话音刚落，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唤从楼上传来，接着就是平稳而健达的脚步声。

　　那人还不曾出现在初妤眼里，但从地上那逐渐露出的影子也能看出来人并不高大，等他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看得真切，那人确实是瘦得让人惊异，但是他虽精瘦看起来却精神抖擞。

　　“掌柜。”徐德洹看见了向他们走来的人起身说道。初妤愣了愣也跟着起身，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徐德洹。

　　徐德洹看了初妤一眼，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才让初妤定下心来。初妤看着眼前的人，不免猜测起他们的身份，已经他们和自己的关系。

　　她难得看到徐德洹对一个人露出除了平淡之外的态度，虽然徐德洹向来和善有礼，但还是冷静自持的时候居多，鲜少露出内心的情绪。

　　来者到底何人，善否？

　　“你好。”那人似乎并不认识徐德洹，看了徐德洹一样回应道，反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初妤的身上，带着审视的目光从头扫到尾，那精明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剑，将初妤刺穿看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初妤下意识地看向徐德洹，还没等她表露什么，徐德洹已经向前一步，接着倒茶的功夫把初妤挡在了身后，遮得严严实实。

　　初妤趁机低着头，躲在了徐德洹的身后，总算觉得放松了些，却还是有些不安。

　　“留在这里可以，你们的人已经交代过了，”那人说道，随即话风一转，“但是我们这里也有这里的规矩，必须说真话，不可隐瞒。”

　　“自然。”徐德洹不卑不亢地回应道，虽然依旧谦卑，但初妤明显感受到了徐德洹身上散发出的清冷气息，无形地在释放着压力。

　　“你也无需担心，我们并不会管你们要做的事，每天那么多人要做那么多事我们也管不过来，只是，”那人顿了一顿，“这位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呢？”那人眼神一转落到了一身男装的初妤身上。

　　大家的眼神也落到了初妤的身上，即便是徐德洹再挡着也没有用处。徐德洹往旁边走了一步，初妤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里，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手，轻轻搂着着自己。

　　“我内人，也是我的助手。”徐德洹说道，脸不红心不跳，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些事实，在说今天早饭他们吃了些什么一样。倒是初妤愣在了原地，脸颊耳背脖子渐渐地泛起红晕。

　　“第一次带内人出来，她比较害羞不习惯，也不懂这里的规矩，还请你们多多包涵。”徐德洹不卑不亢地说道，说话间把初妤搂得更紧了些，给了初妤莫大的安全感。

　　“你们好。”初妤冷静了下来，心知自己可不能拖后腿，于是主动打招呼，学着母亲平日里交际的模样，“我还是第一次来，不懂规矩还请原谅。”

　　“你的夫人很年轻，很聪慧。”那人突然就笑了，让初妤有些莫名其妙，甚至觉得有些冒犯，但还是按捺住了。

　　“走吧，你带他们上去吧。”那人收回了视线对着吊儿郎当的小二说道。

　　初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这是她花了好些心思伪装的，却被人一眼就看了出来。其实她伪装的算是不错的，连动作身姿都注意到了，可她毕竟还是一个小女孩，举手投足间眼里的流光溢彩，这是一个经验老到常来办事的男人所不可能具有的。

　　那个掌柜也是个聪明人，半辈子见过那么多人，接触过那么人，倘若连一个人的性别都看不出来，那真的是自砸招牌了。但凡没有一些能耐，他也不可能能在这风口浪尖里管理一间客栈，收纳了那么来历不明的人还能毫发无损。

　　这对夫妻该是新手夫妻，一来是两人都过于年轻了，二来是这夫人太过青涩，男主人虽然年轻但他看得出来足够镇定和尊重，行为举止处事方面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反倒是女主人，看得出真的是第一次出来，但还是很聪慧，应变能力也不错。

　　掌柜在心里琢磨着，他们想来应该也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他们的组织能够派他们出来，还是这时时刻刻可能变天的风口浪尖的敬中，除了是想锻炼他们，应该还是很相信他们的。

　　他们肯定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他不会去管来者要做什么，但他必须保证他的安危。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看错过一个人，也没有让自己陷于任何一次危机之中。

　　“跟我来。”那小二收回了先前的吊儿郎当，带着两人上去。

　　初妤跟在他们的身后，徐德洹注意到了，稍稍放慢了脚步，伸手拉住了初妤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握就放开了，像是鼓励，也像是安慰。

　　初妤现在是一头雾水，有很多很多想问的，但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此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外面的险恶，黎城里她以为的一切在这里看来，在现在看来，都微不足道。

　　伙计把两人带了上去后便不见了，之后再也没有上来。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说实话，初妤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傻眼，这么大的一间房却只有一张床，所有的一切都是共用的。

　　这里说是客栈，但更像是一个宿舍，仅仅是一个自给自足的遮阴地，挡雨所。

　　“德洹……”初妤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放心，我等下出去再置办一床被褥，你睡里面床上，我睡在外面的榻榻米上。”徐德洹微微笑道，“我，你放心。”

　　初妤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似乎是被别人拆穿了小心思一般，但其实她并不是想问这些，相反她并不讨厌徐德洹的接触。初妤看着徐德洹，越发地觉得自己不对劲，她想起了自己在学院里的一场联谊活动。

　　当时师姐和自己说，如果喜欢一个人，就是能容忍他的接近，不会厌烦不会讨厌，会期待他的接触。师姐还说了好多好多，原先初妤是不信的没就当是坠入爱河的师姐在胡言乱语，可现在，那一切都印证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她，喜欢徐德洹吗？初妤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给吓到了，愣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