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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康熙三十九年,庚辰年,初秋。

      逢皇十七女殇,刘庶妃因精神失常搬离了储秀宫的西配殿,几个宫女正在屋内打扫着,领头嬷嬷走进屋子环顾四周,淡淡道:“都仔细着点儿,一会儿和主子搬来你们还没收拾好,便有你们罪受的!”
      早晨才将旧人挪走,晚上又要迎新主儿入住,都道储秀宫是铁打的宫女流水的娘娘,一些新晋的嫔妃便都往这宫里塞,几个宫女相视一眼应答道,便接着手中的活儿快速忙着。
      储秀宫的主位原是原配皇后孝诚仁皇后的妹妹,平妃赫舍里氏,自从四年前病逝后便一直将这正殿空着,储秀宫的事务便由住在东偏殿的禧嫔打理,禧嫔同样出自赫舍里氏族,不过是不得重用的旁支,算是前二人的远亲,自康熙初年入宫伴驾,早在康熙十六年时被封为九嫔之一,而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新晋嫔妃陆续晋升,她的位份却一直没有变过。

      西偏殿住着生有皇子的庶妃陈氏,陈雪茹的嫡亲长姐,如若不是出身低且不得宠爱,怕是早晋升妃位,如今只想平安度日,别无他求。
      而东配殿住着身怀有孕的庶妃王氏,生有二子,又深得皇上宠爱,却因汉军旗的身份不得不将儿子交由他人抚养,如今挺着个大肚子却还是没有正式册封的庶妃。
      如今西配殿也搬来了新主儿,这一波册封为嫔的瓜尔佳氏,年轻貌美,又通才气,入宫两年便高过了一众同年入宫的嫔妃,如今这储秀宫可得热闹了。

      佟佳贵妃派了人来查看和嫔迁宫的事儿,禧嫔也得候在一旁,送走佟佳贵妃的大宫女后,禧嫔身边的宫女发起了牢骚,一介宫女还得嫔位主子候在旁边听着吩咐,错了尊卑,可禧嫔只是摇着头,到底自己已然是不得宠的老人了。
      和嫔虽才册封嫔位,但到底是新宠且还怀着身孕,禧嫔也不敢仗着自己年岁渐长托大拿乔摆脸子甩脸色,免得这位新上位的枕边人在圣上跟前说一嘴,自己没得更讨人嫌了。
      “你且从库房里寻些珍玩出来,和妹妹出身高贵,想来会喜欢这些玩意儿。”禧嫔说着便进了屋,近年来她身子愈发不好,才在风口中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宫女皱着眉头虽极为不满却还是照做,禧嫔本过的清贫还要拿出自己的家底卖别人的好。
      另一侧的宫女扶着禧嫔道:“娘娘,后殿的几个小答应闹着说七八个人才一个使唤宫女,尽不够用,先头吵嘴被奴婢压了下来说会回禀娘娘。”
      “几个大答应那儿呢?”
      “大答应原是两人一个宫女,不如小答应吵嘴的厉害,只是今年到了年岁放出去的宫女原比新选入宫的宫女多出一倍,只怕是今年大答应那儿也补不了宫女的空缺了。”宫女回道。
      禧嫔道:“本就是大答应一人两名宫女,小答应一人一名宫女,奈何今年放出去的人多,只能叫留下的轮流伺候,只怕今年选入宫的也不够,难为她们没人伺候了。”
      宫女抱怨着:“咱们房中还走了好几个呢,就算新宫女来了也该紧着咱们,猴年马月才轮的上她们了!”
      “住嘴!”禧嫔平日最重分寸,若这话传出去可了不得,“主子就是主子,就算是小答应也容不得做奴婢的议论!”
      宫女微微垂着头,她满脸不服气,原本禧嫔是最先一波被册封为嫔的,如今却排在了众人之后被陛下淡忘不得宠爱。
      禧嫔走到胡床前倚着坐下,一只胳膊撑在扶手上用力撑着上半身,她思虑了片刻道:“想来新入宫的宫女还得忙完了太后的万寿节才得分配宫室,我且霎时尽力向贵妃多要几个人,你且同她们说如今和嫔是怀着身孕住进来的,若吵闹恼了和嫔安胎,发落了板子都是轻的!”
      “可是娘娘,这和主子搬到西配殿,那这宫中管事权……”宫女欲言又止,禧嫔低眉,难道自己这个宫中的老人要被这个新宠压上一头吗?
      见着禧嫔没有作声,宫女退出了门外候着,禧嫔微微抬眼,这平妃殁了也有好几年了,储秀宫正殿一直空着,她也正有这个心挪一挪位置,向上迈一步。

      卯时正刻,街上生意人摆起了摊子,天刚蒙蒙亮,几户人家小孩的吵闹声便从周围的几处院落传来。
      满地狼藉,文娘扯过地上染着血迹的里衣裹在身上,她挽起额前垂下的几缕头发,侧过身看着一旁熟睡的男人。十五年了,她就在这间破落的屋子里待了整整十五年。
      屋内的陈设一直都没变过,窗边的那株梅已枯了好些年了,连那窗帘也是用着二十年前的缎子缝制的,颜色微微泛黄,边角也起了毛边。
      “醒了?”男人微微睁眼道。
      男人正是陈家主君,陈雪茹生父陈希阂,他打着哈欠支起身来,如今中年不比年轻时候精力旺盛,就一个晚上竟这样受累,他甩了甩头,准备穿衣。
      文娘坐在床边,她垂着头,淡淡道:
      “茹儿就要入宫了,我能见见她吗?” 陈希阂坐定,年轻时他也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包衣出身的他才生有一女入宫做了天子的庶妃格格。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陈希阂侧过头盯着文娘,文娘曾是这千春楼的头牌,也是陈希阂早年间中意的情人,为着不耽误女儿的前程在这屋子里待了整整十五年,从未踏出门一步。
      天下哪儿有不思念女儿的母亲,十五年没有相见过,若是入了宫怕是更无缘相见了,她低眉请求着,她从没有向陈希阂要求过什么,现在只想见自己的女儿一面。
      陈希阂思索了片刻,他穿上靴子,走到衣架前套上衣裳,如今才入秋,天竟冷的这样急,恍如这岁月转瞬即逝。
      “只一眼,希望主君能够开恩,奴婢此生都会记得主君大恩大德的!”文娘跪在陈希阂身前,整个身子一同软了下去。
      陈希阂套着腰带,文娘是破家落入妓院的贱籍出身,陈家虽不是世家大族可也不会让一娼妓进门,更何况文娘额前刺了字,无论如何都是无法面见天日。
      偏陈雪茹便是两人的女儿,自从降世之后便养在侧室孟氏名下,得嫡母教导,才算撇去了野种的名头。
      文娘抓着陈希阂的褂边,她微微仰起头,下意识用额前的头发遮住刺字,她已知自己时日不多,不想将遗憾带入地下。陈希阂也同样耷拉着眼眸,纠结万分,若是让外人发现了文娘的存在,怕是自己的前途也毁了。
      “明日我找人前来给你装扮,让你扮作道观祈福的大士,你自己知道分寸!”陈希阂终究不忍心,冷冷道。
      “我知道我知道!”文娘激动地连忙磕头道谢,她憔悴的面容上平添了一丝喜色,十五年来她从未有此刻的兴奋。
      陈希阂道:“记着,雪茹是侧室孟氏的女儿,你可别记错了事儿!”
      陈希阂背过手离开了屋子,门口的嬷嬷又将门上了锁,文娘撑着一旁椅子的扶手缓缓起身,她挪步到已经布满灰尘的梳妆台前,打开了尘封已久的首饰匣子。
      这是她从前做活时攒下的,如今时日不多,便是都留给雪茹做来日的嫁妆。
      她挑出一枚成色尚佳的镯子戴在手上,注视许久又取下放在匣子里,合上,她一时没忍住吐出一口鲜血,染上面前的铜镜。文娘擦去嘴角的鲜血,扯过帕子缓慢擦着镜子,要见到女儿出嫁,估计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侍女将匣子拿到陈孟氏手中的时候,陈姨娘下意识想将手中的这个匣子扔到一边,但又收回手。
      “她可有说什么?”陈孟氏淡淡道。
      侍女摇着头:“传话人来只说将这转交给二姑娘。”
      陈孟氏打开匣子,虽然物件不多,但多为珍宝,成色极佳,堪比宫中之物,但就是这样的东西是万万不能贴身带入宫中的。陈孟氏盖上匣子,递给侍女,道:“交给主母,留作来日茹儿的陪嫁吧,到底是稀罕物件,也不能浪费了。”
      “姨娘,方才听老爷身边的小厮道,明日会有位道姑前来为二姑娘祈福。”侍女接过匣子说着。
      “道姑?”
      陈孟氏费解,从前大姑娘入宫前也并未找什么道姑,如今二姑娘入宫倒找了道姑来。但是看着侍女手中捧着的匣子,大抵也是猜到了七八分。
      “明日你跟着去,有什么就来报我。”陈孟氏端起身旁的茶杯,微微吹着,“老爷好些年不去她那儿了,怎么昨个儿去了!”
      侍女也并不知为何,愣在原地,陈孟氏放下茶杯,浅浅道:“这看门的老婆子越来越不尽心了,有什么都不来禀报了。”
      “想来是主君吩咐的吧,不过这也不能搬到明面儿上来说,只要二姑娘什么都不知晓就不妨事。”侍女道。
      “切记,明日不许让她过分举动,祈福完立马带出去不可久留!”陈孟氏嘱咐着,雪茹只能是她的女儿,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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