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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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孚，你最是乖巧懂事，你不忍心阿娘伤心的是不是？”
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紧紧握住她的肩膀，谢西桥却好像感受不到那股力度一般，只呆愣愣地望向她的右侧。
那是彩盈的脚。
在空中晃晃悠悠。
皇后赵湘云扳回谢西桥的脸，语气急促，“阿孚你乖，不是阿娘不想救你，只是——”
只是天底下人人都知道大燕皇室中有一对双生子，将两个孩子都偷运出宫的风险实在太高了，她承担不起。
这个强硬了一辈子的女人痛苦地闭了闭眼，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阿佑活着，咱们大燕王朝就还有希望！这些杀千刀的乱臣贼子，总有一天会被阿佑挫骨扬灰！”
“阿孚，你从小便喜欢扮作阿佑……这次，你也能扮好他的，对不对？”
谢西桥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凤眸上挑，宫髻高盘，一如以往的明艳动人。
即便外面是此等天塌地陷的状况，也没见她的衣摆多出一条凌乱的褶皱。
可她心中却陡然生出一股陌生感。
她的母后，第一次自称阿娘，竟是要她代替自己的弟弟留在宫中，独自面对乱党和叛军。
“……可是，为什么非要杀死彩盈呢？”
“因为需要有人以谢西桥的身份死去。”
叛军已经一路打进了雍都，整座皇宫被攻占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连皇帝都坐在龙椅上服了毒，谁还有心思去反抗？
赵湘云一把拉起谢西桥，将她按在殿门前，“你听听外面的声音！这马匹的嘶鸣声！还有刀剑穿透人体的痛呼声！”
“外面的兵士、宫婢！被活活踩死，砍死，甚至断去肢体，生生痛死！哪一个死的不比彩盈惨！”
“我给了她一个全尸，叫她能以公主的名字下葬，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赵湘云转过谢西桥的身子，强迫自己冷硬下面色，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为你而死，是彩盈的命。”
“为大燕而活，那也是你的命。”
“恨吗？要恨就恨傅惊乌！恨那帮乱臣贼子！是他们让你国破家亡，沦为亡国之后！”
大燕是赢不了，可也不能输。
“阿孚，你是大燕公主！所以你要替阿佑守好咱们大燕，守好他太子的身份！来日阿佑他举兵复国，咱们大燕才仍是天下正统，人间正道！”
她难道不心疼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吗，可只有阿孚代替阿佑活在这群叛党的眼皮子底下，阿佑他才是安全的，才能养精蓄锐，才能图谋一切！
皇女是不重要的，太子这个身份却很重要。
是旗帜，是星火。
所以谢西桥可以死，谢枕流却必须活。
她不是想不明白，她只是觉得痛苦。
彩盈脖子上青紫色的勒痕叫她痛苦。
宫殿之外连绵的惨呼声叫她痛苦。
被父皇、母后，还有一母同胞的双生弟弟一同抛弃，更叫她痛苦。
“……将阿佑送出宫，是因为母后您知道，心腹会拼命护着他，而我在宫中也能吸引叛党的注意。即便他们查到有人出逃，也会觉得那不过是个公主，从而放松追捕的力量。”
谢西桥抬起苍白、精致的面庞，轻轻勾了勾唇角。
“……那么我呢？”
留下她一人，要怎么办呢？
赵湘云手指轻颤，扭头避开了谢西桥的视线，“你不会死的，阿孚，你不会死的……”
“傅惊乌他要称帝，就得靠施恩稳定人心，还要安抚满朝文武……他绝不会杀你。”
赵湘云强忍下泪水，镇定地整了整自己的裙摆，“丹灵，赶紧过来服侍阿孚更衣。”
丹灵是阿佑的贴身侍女，就像彩盈是她的贴身侍女一样。
谢西桥麻木地坐在妆台前，看着丹灵熟练地用炭笔给她描粗眉毛，贴上喉结，又替她绑紧束胸带。
幸好她跟阿佑是孪生姐弟，如今年岁又不大，因此不光面容极其相似，就连身量都看不出太大差别。
等到谢西桥换好太子谢枕流常穿的锦袍，又戴上金冠，就连赵湘云都一阵恍惚，彷佛是阿佑就在她面前。
她轻轻地伸出手指，想要抚一抚阿孚的脸颊。
阿孚却偏过了头。
赵湘云微微苦笑，收回手指，这件事的知情人已经都被她除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个丹灵。
阿孚身边需要有人帮助她。
而丹灵既擅医术也精通毒术，与阿孚的感情也不错，是最好的人选。最重要的是，丹灵的家人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绝不敢起背叛之意。
如今确认阿孚这边出不了太大的纰漏，赵湘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心去死了。
她活着对阿孚的意义不大，死了却能保她平安。
毕竟大燕皇室经此一遭近乎死了个干净，只剩下“谢枕流”这一颗独苗苗，即便傅惊乌再想斩草除根，也不得不掂量掂量人心。
赵湘云示意丹灵抓紧谢西桥，将其带到殿门口处。
自己这才随意扯散了殿内的窗纱和帷幔，又在地上泼开了提前准备好的灯油。
然后她缓缓转身，没有再看阿孚一眼。
她是个狠心的娘，逼迫自己年幼的女儿一人踏上荆棘。
可她别无选择。
“从此之后，你便不再是谢西桥，而是谢枕流了。”
赵湘云痛快地扔下火折子，看火焰席卷而生，将整个寝殿烧成了明亮的橘红色。
倒是比她见过的落日都漂亮。
就是烟大了点，熏得她睁不开眼睛。
“阿娘！阿娘！”
“来人啊！赶紧救火！”
谢西桥疯了一般要往寝殿里冲，却无论如何挣不开丹灵死死钳住她的双臂。
仅存的侍卫还在和叛军厮杀，宫婢们到处四散奔逃，甚至无人有功夫向着火的宫殿泼出哪怕一盆水。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犹如噬人的巨兽，杀死了她的母亲，也杀死了她自己。
然后被丹灵一掌敲在后颈，晕了过去。
等到谢西桥再次睁开眼，才发现她被丹灵带到了太子东宫。
瞧不见外面的乱象，也听不见火焰燃烧的哔剥声。
除了殿内空无一人，同往常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谢西桥有些呆呆地从床上坐起身，阿娘早就计划好了一切，生不由她，死也不由她。
最后人人都得了自由，只除了她。
而她甚至不知道，阿娘最后抚过来的手，还有眼里闪过的光，究竟是为了谢西桥，还是为了谢枕流。
谢西桥甚至不必多问，也知道阿娘一定是不在了。
毕竟……阿娘要做的事，还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丹灵阻止不了，她自己也阻止不了。
“外面是什么情况？”
丹灵恭敬垂首，“黑甲军的先行军已经将皇宫占领，稍后傅惊乌便要入宫了。”
五年前，傅家三十六口人被陷害通敌卖国，不论老幼，满门抄斩。仅傅惊乌一人被救走，在沉寂大半年之后，扯起诛奸佞的大旗，立誓要让大燕付出代价。
如今奸臣一家被千刀万剐，谢明彦这个昏聩的祸首也服毒自尽。大燕朝马上就要被傅惊乌打没了，也不晓得他心里的恨吐没吐干净。
谢西桥懒地再想，只披上外袍，默默下了塌。
她拿起放在架上的长剑，细细打量了一番，华而不实，就同这大燕朝一般。
但杀人总是够了。
谢西桥轻轻地笑了笑。
昨日才是她和阿佑十三岁的生辰，今日已是物是人非。
也不晓得傅惊乌当年惊逢大变，是否如她一般心中只觉荒唐。
“殿下？你拿剑是要做什么？”
丹灵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面庞上终于现出惊诧，她疾步上前，想要拦住谢西桥。
“傅惊乌身边全是黑甲军，仅凭殿下你一人，绝无可能——”
“怎么，你以为孤是要刺杀他吗？”
谢西桥、不，如今应当被称作谢枕流了，她拖着长剑，淡定地走向殿外。
“放心吧，孤还没有失心疯呢。”
纵使她杀不了傅惊乌，这满腔怨愤，也总该有个发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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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这大燕皇帝果真不是个东西，这是贪了多少银钱，整个皇宫才能这般富丽堂皇！”赵二把快要掉出来的珠宝首饰又往怀里塞了塞，有些猥琐地舔了舔唇。
“不过这宫中的女子，滋味儿果真是不一般呐。哈哈！畅快！李老六！你动作麻溜儿点，瞅瞅你这——”
……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赵二缓缓低头，视线凝在胸前穿过来的剑尖上。
刚刚他也是这般，捅穿了好几个人来着。
李老六眼见着赵二从宫婢身上歪倒在地，吓得狂叫一声。
“是谁？”他匆忙地系起下摆，忙手忙脚地握住被扔在地上的长剑，这才敢抬起头细看。
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小公子正淡定地抽回长剑，冷冷地向他看来。
李老六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乖乖，这是哪家的玉像成了精？
活人能长得这么好看？
谢枕流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血喷到了脸上，这触感有些讨厌。
不过杀人比她想象中要容易许多。
噗嗤一声，就死掉了。
“……太子殿下？”青霜颤颤地抬起眼睫，她明明已经身在无边地狱，恨不得死在当下，眼前却突然出现了光。
是幻觉吗？
“还能起身吗？”
谢枕流的视线滑过青霜破烂的衣裙，停留在她脖颈可怖的掐痕上一瞬，随即扭过了头。
她伸出手，想要将青霜拉起，青霜却赶忙避开，自己用手撑住地面，强撑着站直了身体。
谢枕流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紧手中长剑，向另一人走去。
李老六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明明也是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他却有些畏惧面前的男子。
虽然对方生的既不高大，面相也不凶残，但他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他们是不一样的。
这是长在皇宫里的贵人，每根头发丝儿都比他们的性命金贵。
这若是以前，李老六遇见这样的贵人，恐怕忍不住就要下跪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如今该怕的人应当是贵人才对。
又瘦又小的，搞不好连他一剑都撑不住。
李老六恶向胆边生，他杀了那么多人，连宫里头的女子都尝过了，等到将军犒赏三军，升官发财也指日可待，他有什么可怕的？
他狠狠地将长剑向面前的男子挥去，谢枕流横剑格挡，感受着成年男人的力量差异，一边回忆着过去老师的教导，一边手腕向下卸去半边力道。
一个拧身错步，接上顶肘，将那兵士撞得倒退两步。
空有蛮力，全无章法。
谢枕流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哪怕体弱，哪怕势单。
她能杀得了他！
谢枕流敛下眉眼，双臂微抬，沉稳地举起长剑，灵活避开对方的每一次攻击。
肋下空门！便是此刻！
她手腕轻转，吐气运力，直直地向敌人刺去！
剑势刚刚入体，却把一把长剑猛地挑飞。
“大胆！何人敢伤我黑甲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