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操旧业【虫族】》故月湮江城

18、怀柔

　　祁邺道：“先治疗。”

　　雌虫毫不犹豫地低头解开衣扣，这次一点抵触和倔强都没有了，就像被熨平了所有棱角。雌虫一圈圈解开绷带，面不改色地将几乎黏合的血肉和皮肤一同撕下，当血滴在地毯上时，雌虫忙拿着衣袍擦拭，愧疚道：“对不起。”

　　祁邺沉声道：“希恩·帕特里克。”

　　希恩抬头，温驯地笑。

　　祁邺起身朝卧房走去：“你过来。”

　　希恩道：“可我身上好多血，我很脏。”

　　里里外外的血腥污秽不堪，印在身体上，刻进灵魂里。

　　祁邺不再说话，他的沉默让雌虫快步跪行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伤口因剧烈运动而破裂，雌虫微微颤抖着，闭上眼睛将头深深埋进了他的后背里。

　　如同找到了归所，让惊悸和苦难的灵魂安息。

　　祁邺垂眸看着雌虫扣在小腹前颤抖的爪，还带着血液：“发生了什么？”

　　希恩紧紧抱着他不说话。祁邺转过身咬破爪腕，浅色嘴唇染血，变得妖冶红艳，希恩抬头凝视着祁邺，烟灰色眼眸慢慢变深，最深处长出血斑，他猛地用力将祁邺压在了沙发上，跪坐在祁邺身上捧着祁邺的爪腕吮血。

　　就像一只恶鬼啃食他的腐尸。

　　祁邺开启了军用治疗仪，雌虫伤口立即停止了流血，开始慢慢结痂，皮肉伤几日便可痊愈。

　　雌虫最后虔诚地吻了祁邺的爪腕，抬起头烟灰色眼眸褪去阴暗和血色，如银河徐徐流辉。他继续俯下身，想将祁邺唇边干涸的血迹一点点舔干净，却被无情推开。

　　希恩坐起身，垂着头道：“谢谢您。”

　　脸上带着绝望和孤寂，如月下的孤狼。

　　祁邺也坐起身，月光倾泻在他们间的空隙里，勾勒着他们的轮廓，他们相距很近，却遥不可及。

　　“帮我一个忙好吗？”雌虫低声道。

　　祁邺气质冷绝，在冰冷的月光中里愈加遥远得不食人间烟火，雌虫却慢慢靠向他，把头轻轻靠抵在他肩上。

　　祁邺垂下目光，薄唇轻抿，黑眸如曜石折射着月辉，他在忖度雌虫的请求。

　　“就这样……”

　　雌虫失去了一头如辉的银发，整只虫陷入黑暗里，就像一尾困在干涸荒地的鱼，乞求一口水让他活下去。

　　“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我会振作起来。”

　　出乎意料的请求，祁邺抬爪抚了抚希恩的后脑，希恩微微一颤，伸爪试探着想抱他。

　　跟调查结果里的阴冷孤僻丝毫不沾边，甚至过于黏虫、爱撒娇。好在除了特别爱得寸进尺外，没什么不讨喜的地方，祁邺漆黑的眼眸折射着如纱的月光。

　　“然后呢？”祁邺一边抓住雌虫冒犯的爪，一边轻轻碰了碰雌虫的脸。雌虫的脸还红肿着，被黑线勒出的痕迹也未完全消掉，导致婴儿肥更加明显了。

　　滚烫的脸上传来微凉的触感，希恩的心脏突然漏了一拍，他抬头看祁邺，喉咙酸涩非常。

　　他从不于虫前示弱，有苦有痛打断牙齿也往肚子里咽。在怀柔面前极力掩饰自己的疲于应付，好叫怀柔放心。可在祁邺面前，他好像就忍不住了。

　　这是他的星澜花，是他最深最痛的黑暗里的光。

　　“然后会解决的。”希恩的声音带着倔强和脆弱，就像一只受伤却不服输的小兽，“不管什么，总会有办法解决。”

　　解决了雌虫后，祁邺通过副官祁宥了解了雌虫异样的原因。怀柔·帕特里克被涅波威尔亲王看上了，帕特里克家自然乐见其成，哪怕涅波威尔是个变态，有着见不得光的可怕嗜好。但怀柔却是狼入虎口，有去无回。

　　权势，从不顾及牺牲品的意愿。

　　祁宥道：“帕特里克试图拉拢涅波威尔已久，殷勤地将亚雌拱爪献上。”

　　祁邺看了一眼睡熟的雌虫，道：“那只亚雌跟希恩·帕特里克是什么关系？”

　　“他们出自同一个庶虫院，都是被帕特里克丢掉又捡回去的弃蛋，自小互舔伤口，感情甚笃。希恩·帕特里克答应为祁家雌侍，就是为了保全那只亚雌。这次是帕特里克家族过河拆桥，出尔反尔。”

　　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却试图扭转另一只虫的命运，这是弱者的可怜和悲哀。

　　祁邺冷漠地想，希恩睡得很沉，他蜷缩着身体，眷恋着祁邺的味道，神情依赖又安宁。

　　“阿邺，你找我？”

　　黑暗中传来陌生的雄虫声音，低沉稳重，足以听出对方身居高位。

　　祁邺道：“乱吠的狗很容易死的，莱凛。管好你的恶犬。”

　　莱凛·帕特里克微微一顿，怀着歉意微笑道：“抱歉，是我驭下无方。”

　　希恩去军团的日子又因伤推迟了，再次见到葛林时，红发雌虫恢复了对他无端的敌视和憎恶，仿佛那晚的友好是昙花一现。

　　“啧，好爪段呢。”葛林嫉妒心作祟，阴阳怪气道。

　　希恩不予理会。

　　葛林冷笑道：“哟，这么高高在上？这是看不起谁啊！”

　　希恩无视他的阴阳怪气，低声道：“你雄父过世时你多大？”

　　葛林退了一步，道：“关你屁事！”声音高昂，背脊却在颤抖。

　　希恩缓缓闭上眼睛，将世界隔之于外。

　　如果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葛林不会在这里，不会如此尖酸刻薄。他应该会实现他的梦想，成为一个热烈真挚的画家。用浓烈的笔触描绘晨与夜，冬与夏，飞鸟与繁花，暗渠与火树，真情和美好。

　　他多次尝试联系怀柔，万幸总算接通了怀柔的光脑，怀柔温温和和同他道了歉，体谅他的担忧，他们约在帝国第一医科学院见面。

　　怀柔在校园的河边等他，她穿着白色的长袖连衣裙，屈膝坐在草地上，神色恬淡地望着粼粼波光，徐徐微风吹动披散的长发，几只小雀儿叽叽喳喳啄食着草根。

　　见他来，招了招爪，轻轻一笑。

　　如同一副生机盎然的油画。

　　希恩快步走去：“柔柔，你还好吗？”

　　怀柔没动，她就这样看着希恩，浅淡如水的眸子瞬间波动了下，温和地浅笑：“我很好。没受伤。”

　　希恩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

　　“哥哥，你的头发……恢复银色了。”怀柔眨了眨眼，“上将同意了？”

　　希恩摇了摇头，他挨着怀柔坐下道：“偷偷一次性染的，他不知道。”

　　风吹动他们的头发，银白色的长发扬起，在蔚蓝的天空下如随海浪浮动的泡沫，流淌在潮起潮落间，格外诗情画意。怀柔道：“哥哥，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希恩道：“好。”

　　怀柔甜甜地笑了。

　　“烈火灼尽的荒野，枯树再春生出枝叶。”
　　“草长莺飞的季节，暖风怀柔吹走冷冽。”
　　“我用最美好的颜色，勾勒美丽的世界。”
　　“我用最动听的歌声，驱散恐怖的梦魇。”
　　“让流离失所的孩子，不再颠沛。”
　　“让曾经流泪的孩子，不再胆怯。”

　　歌声慢慢流淌，犹如天籁，唯美至极，却越来越像不舍的送别。

　　油画突然出现了裂缝，生机慢慢陨灭。

　　歌声停止时，怀柔说：“希恩，我做了噩梦。好多好多的噩梦。我记起了很多事，很多我们在庶虫院的事。”

　　“全都不是好的事。”

　　希恩呼吸急促起来：“柔柔，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但我没法释怀。”怀柔无奈地笑，“也再也无法对这个世界怀以温柔。”

　　“希恩，莱珀说得对，我不能拖累你一辈子。所以这次，我不想再懦弱地躲在你身后，再一次把你推入深渊。”

　　怀柔站起了身，她的表情温柔而坚定：“希恩，这一次，让我保护你。”

　　“怀柔大人，时间到了哦。”

　　希恩正要反驳时，一只爪臂打着石膏的红发雌虫突然出现在怀柔身后，在怀柔惊恐的表情下道：“回去晚了的话，虫主可是会生气的。”

　　那只雌虫正是，彦林·瑞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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