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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推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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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过了良久,苏煜才淡淡说道:“知道了。”
 赵都事退了出去。
 时来有些担忧:“大人,顾亦白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会突然又要重核?”
 “过去?两条人命,如何能这么轻易过去。”
 “旧案重核?当年罗文晋那么费尽心思的将这件事压了下去,现在怎么又要将已经吐出的苦水再喝回去,是站出来自己打自己脸么?”
 苏煜冷笑一声:“不翻出来,如何把罗云墨的帐算在我头上!”
 时来了然于胸,罗云墨虽然作奸犯科,胡作非为,可暗地里,能用银子和权势抹过去的,就都过去了。
 唯独监生横死这个案子,是他无法逃避的人命债,是以即使他爹贵为当朝右仆射,他却只是个六品荫补官。
 现在旧案重核,将顾亦白的死又推到世人眼前,也就是帮众人又回忆起了苏煜与罗云墨的恩怨。
 这样的处心积虑,就算苏煜最终能脱罪,也难免惹得一身腥。
 “他们这么着急把大人拉下水,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苏煜皱眉垂目。
 阮书云在明正殿时,面子上是将大半个屁股坐在了御史台,可里子上确实也将御史台的实权暂时又捏回了手中。
 罗文晋攀咬他刺杀罗云墨绝不是临时起意,现在又牵扯出顾亦白旧案,正可谓罪无实者,他罪可待;罪无彰者,人恶以附。
 这欲将他拉下马的架势,可谓是十分卖力,甚至是有些用力过猛。
 如此的煞费苦心的背后,好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应该不会是畏惧他这个人,那就是害怕他手中的弹劾之权。
 苏煜眉头一展,原来是如此。
 原来欲盖弥彰之下,竟是以为有什么把柄落到了他的手上?
 妫玺在这里听的云里雾里:“为什么翻出监生横死的案子
 刺死顾亦白那把匕首,是苏煜送给他的。
 苏煜依然记得,顾亦白去尚京的前一晚,是他为他饯的行。
 “顾兄温良恭俭,宅心仁厚,去了尚京,莫要叫人欺负了才好。我有祖传匕首一把,赠予顾兄,斩小人,杀宿敌。”
 顾亦白斜睨他:“之前你用祖传的木发笄哄了我一个银角子,你祖上莫不是从你这辈开始算起?”
 彼时,还是少年的飞扬跋扈、恣意张扬。
 转眼,只余万重烟水,满目悲凉。
 而苏煜赠那把匕首的初衷是让顾亦白斩小人,杀宿敌的,最终却插在了他自己的胸膛。
 顾亦白惨死后,苏煜曾闹过一段时间,拦过兆尹的轿子,击过御史台的登闻鼓。
 油盐不进、生冷不忌、软硬不吃,让罗晋文头痛了许久。
 可就在某一夜过后,他突然就不闹了,安安静静的做着国子监的生员,慢慢走到了罗文晋的眼前。
 思及此处,苏煜嘲讽一笑。
 不知道罗文晋现在会不会有些后悔,后悔那时候没有趁他还是白衣的时候,断了他的仕途。
 妫玺不知个中曲直,但她知道失去身边亲近之人的感受。
 “那你一定很难过。”
 难过么?苏煜的确很难过,他没有什么朋友,顾亦白算一个。
 可是一阵微风就能吹走的尘垢秕糠,如何配提难过二字?
 面对权势滔天的豪门贵胄,布衣的命哪里算的上是命?
 是微尘,是蝼蚁,是草芥!
 叶太傅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与身份,在登上须弥山之前,你就是芥子,就是这世上最卑微的芸芸众生!你一定要做到无喜无悲,无欲无求,才能以身为剑,把这九重天,捅个窟窿!
 难过么?苏煜又不不难过了,只要再等一等,他一定要为顾亦白,杀宿敌,洗昭雪。
 妫玺见他久久不说话,用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指尖一片温暖。
 她轻轻唱着:“太阳爬出来咯,小黄鹂你莫害怕,暖阳照着你你快回家;月亮爬出来咯,小黄鹂你莫慌张,银霜裹着你你快睡觉;星星爬出来咯,小黄鹂你莫徜徉,星光照耀你你快歌唱…….”
 歌声悦耳而又柔软。
 苏煜知道他应该是要做到无欲无求的,可是这一刻,他却没有办法抽出自己的手。
 “大人,刑部司务许治文求见。”阮书云有些诧异,他与许治文并无私交,突然造访,所谓何事?
 但他还是很快的说:“快请他进来,带去前厅。”
 阮书云到前厅时,许治文正坐在紫檀描金扶手椅上,用茶盖撇着茶碗里的茶叶。
 在见到阮书云的时候他赶紧起身,合袖拜道:“阮大人。”
 “免礼。”
 阮书云入座后,婢女奉上茶盏,就退了出去。
 阮书云:“元若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元若是许志文的小字,阮书云竟然还记得,让他心下一阵感动。
 “下官今日拜见阮大人,是有一事相告,事关罗运判被刺一案。”
 阮书云微微侧头,表示他正在听。
 “在罗运判被刺一晚,苏御史的近侍时来,曾消失过一段时间。”
 阮书云闻言心中一震,将手中的茶盏搁在红木茶几上。
 正色道:“你如何得知?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千真万确。”
 “御史台陆余墨陆检校大人应该是熟识的。”
 此人阮书云只能说是认识的。
 说来惭愧,他虽然担了个御史大夫的头衔,御史台的事他却知之甚少,就是下面的一些从官,也都只认苏煜。
 真要让他接手御史台,一时半会,他还真是无从下手。
 “陆检校与下官是锦州老乡。”
 “罗运判被刺当晚,恰好老家有人托我送些东西给陆检校,而他不在家中,我就去御史台寻他。”
 “下官到御史台官衙时,正巧碰见苏煜行色匆匆的离开,而为他驾车的御夫却不是时来。”
 “直到亥时,我出御史台时,才看到时来从外面回来,一进官衙就去了苏煜的院子。”
 这么巧,时来在御史台消失的辰光,恰好是罗云墨被刺的时候。
 这是到底巧合,还是,罗云墨被刺,根本就是苏煜指使时来所为?
 思及此处,阮书云有一丝兴奋。
 苏煜行事十分谨慎,想要抓着他的错处,不亚于针尖上落芝麻。
 所以罗云墨遇刺案,他苦思冥想了几日,都没有找到突破口。
 许志文来的真是时候,不管时来消失的时间里到底去做了什么事,只要他那晚出过御史台,就别想轻易摘干净!
 可是许志文为什么不将这件事禀告刑部尚书陆战霆,于情许志文是刑部的人,于理陆战霆才是他的长官,但是他为什么却是舍近求远的来找他?
 仿佛是看出了阮书云的疑虑。
 “大人可还记得贞元十年的会试?”
 阮书云有些疑惑,九年前的事,很多细枝末节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贞元十年,您跟当时的礼部尚书吴睿阳吴大人,是那年春闱的主考官。有一位举人写的一篇策问,被吴大人以为偏离了民与官这个考题,就在他的简策被下第的时候,是大人的一句话,改变了他的命运。”
 “大人说的是:庙堂之内,皆是陛下的子民,是以官为民的思想又怎能说与本次策问的考题不符?”
 阮书云终于回想起来:“你就是……”
 “下官就是那位举人,这九年来,阮大人对下官的恩泽,下官一日也未曾忘记。盼着有一日能为大人分忧解难,以报大人的知遇之恩。”
 阮书云终于动容。
 “下官还想说的是,陆尚书性格刚烈,嫉恶如仇,是个三眼一板的性子。要是下审的犯人没有罪责,就别想着越过他定罪,但是一旦有嫌疑,他也是牛尾上的蚂蝗,怎么也甩不掉。”
 阮书云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陆战霆用好了,是赤壁之战的东风,用不好,就是一张伤己的催命符。
 如果将其中的蹊跷透露给陆战霆,以他的性子,一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有些事情也不能查的太明白。
 查,肯定是要查,但查到哪一步就止了,也需要掌握住火候。
 许治文的深谋远虑,心思缜密,让阮书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你在刑部任职多久了?”
 “回大人,下官是贞元十六年到刑部任司务一职的。”
 “如此敏锐聪慧,却屈居司务一职,着实可惜。”
 此话一出,许志文跪倒在地,伏地一拜:“大人若是有用的着下官的地方,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阮书云一笑:“陆大人竟让眼前的明珠蒙尘,我自是舍不得的。”
 “等此案结了,就来御史台吧。”
 许志文心中一片澄明,要是能顺利将苏煜定罪,御史台就缺个挑担子的。
 阮书云让他去御史台,就是有意要抬举他。
 许志文感动涕零,又是深深一拜:“下官谢过大人!”
 “夫人!监生横死案终于,终于要被重核了,恭喜夫人得偿所愿!”
 黑金度漆的妆奁旁坐着一个身着华衣的貌美女子,这一天终于盼来了吗?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容貌依旧,却隐约有一丝白发藏于鬓间。
 她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四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没有一天不在水与火中度过。
 蚀骨的恨意每日都侵蚀着她,让她痛不欲生。
 亦白,你在那边等着急了吗?放心,害死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