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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眷眷往昔时(八) ...

  •   从骐骥院回来没多久,向垣又开始闹心疾,风燃哄他分散注意,云景匆匆去请白衣。
      闻生完全状况外,他陪向垣去时好好的,向境待向垣比向城还好,可是向垣出来时眼睛红红的,他怎么问向垣也不说,只默默流泪。
      这会儿向垣难受,闻生却全然无知,风燃气急,暗悔不该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护卫侍候向垣,斥他檐下跪省。
      其实不用风燃说,闻生自己亦自责不已,没有照顾好向垣是他不可饶恕的罪。
      白衣屏退其他人。
      “你去见二公子了?”
      “嗯。”向垣坐起来,点点头,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了。”
      知道他没有病,知道向境代替了他,知道他所得一切,本该是向境的,所以才更加心痛。
      “心痛?”他摇头,“痛的不是你,是向境。”
      白衣按按向垣的心口:“那是他的心在痛,在怕,毕竟你们是最亲的兄弟。不过若你想,我可以替你治好。”
      他抱紧双臂护着自己摇头退后:“不,不要治,我要陪他一起,你不要告诉别人。”
      这是他欠向境的,上天给他补偿的机会,他怎么能逃避?向境为何会心痛?是因为他刚才的话吗?是他惹向境伤心了吗?
      “真的吗?”白衣张开手,手心躺着一丸药,诱惑他说,“若不治,将来向境心痛心慌,你都会感同身受,而你又不比他强,若是受不了,落下病根都是轻的,死掉也有可能哦。”
      他执起药丸在向垣眼前晃晃。
      “吃了它,从此向境如何都与你无干,一生平安顺遂,做你的向府三公子。”
      向垣看着他,忽然夺过药,远远掷出去。
      他已经害了向境,若连这点伤痛都不能陪他同受,又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白衣坐在他身边,歪头一笑,无辜自然,清风朗月。
      “你走了之后的事,想听吗?”
      向垣绕着朗月院找了两圈,才在外院厨房看见闻生。
      “参见公子。”
      “做什么呢?”
      闻生目光躲闪:“属下……回公子,属下来,找些吃的。”
      “找吃的?”
      闻生慌乱跪下,不住叩首请罪:“属下知罪,这就去向风燃大人请罪,公子息怒!”
      白衣回去后,风燃怎么哄怎么逗向垣都不理他,闷闷的不说话,让人看了担心,气得他罚闻生不准吃饭在门口跪省。
      但已经三天了,闻生实在饿得受不了,想着偷偷拿点吃的再继续去跪,谁知被向垣抓个正着。
      “求公子开恩,不要赶我出朗月院,属下什么惩罚都甘受!”
      他朗月院还能没饭吃?向垣转转眼珠,这个侍从看着贪吃又胆小,是不是比较好用?
      “无需请罪,二哥哥刚让人给我送了点心,你也来用些。”
      “属下不敢,属下卑贱,岂敢食用公子的点心?风燃大人罚属下思过,属下待罪之身,实在惶恐。”
      向垣不满:“你听谁的?”
      “……听公子的。”
      只是闻生虽跟他进了内室,却自觉有罪,不肯如风燃云景一般坐在脚踏上,又喜又惶地吃着向垣给他的点心,心里愧疚不已。
      向垣状似无意:“闻生,你何时来朗月院的?”
      “回公子话,属下是三年前来的。”
      “三年前?”向垣暗自奇怪,“可我见
      你并不面熟。”
      “属下不敢,属下在外院护卫,不曾进过内院。”
      “那你在外院做什么?”
      “看门和巡逻。”
      只是看门巡逻,就算死了应该也不会有太多人关注……
      “闻生,我想出去走走。”
      “那属下去寻云景大人……”
      “不用,”向垣回头看着他,勾唇天真一笑,“你陪我去。”
      趁向天漠不在,向垣带着闻生出府,四处张望找了一家隐蔽偏僻的小客栈。
      向垣没有绑过人,衣带都是别人给系,此刻弄着这些麻绳,虽有模有样,到底不比闻生见过的结实。
      他忍不住提醒:“公子若要绑我,不如属下自己动手吧?”
      “……”
      向垣脸色微红,把绳索丢给他,看他两三下网了绳结把自己套进去,一阵挣扎后,绳结已经变死,除非用刀割开,否则是解不开的。
      看向垣新奇的目光,闻生解释:“营里绑人都用这种,除非挣断绳子,否则是挣扎不开的。”
      而绳结扣在一起,一般人也是挣不断的。
      向垣低头翻找,从众多配饰底下翻出两只小荷包,打开其中一个,倒出通体猩红的蛊虫来。他还是有些怕的,没敢用手接,而是拿手帕垫了送到闻生面前:“吃了。”
      闻生看出他害怕,也看出他在硬撑,二话不说赶紧低头吞下,任蛊虫在体内兴风作浪,强忍着一声不发。
      “我问你几句话,你若敢说谎,那虫子就会咬烂你的肚子。”
      其实已经在咬了。
      闻生忍着痛意点点头:“是,公子问吧。”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闻生。”
      “你是谁的人?”
      “向府三公子向垣的人。”
      向垣看他面相,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便开始往深处问。
      “你会不会背叛我?”
      “不会。”
      “如果父亲要你做事,你怎么做?”
      闻生咬牙忍耐:“属下绝不会违背公子意愿,哪怕是将军。”
      “我方才要你吃下时,你在想什么?怕不怕我让你死了?”
      “公子,在害怕……公子高兴,我不怕死。”
      向垣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闻生吞下时什么都没说,仿佛那是毒药他也敢吃,甚至带着点急切。
      原来他看出他害怕了。
      见闻生已经要受不住,脸比纸还白,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浑身打颤,呼吸渐渐微弱,向垣吓了一跳,他还没想真的让他死了,赶紧把另一个荷包里的药粉倒进水碗,草草搅了几下就送到闻生嘴边,声音不自觉急起来:“喝下去!”
      一个本能听从命令,一个急切几乎强灌,纵使呛了好几口,那一碗水也很快灌进闻生肚里。
      很快又一阵翻江倒海,蛊虫逼得往外逃窜,被昏昏沉沉的闻生吐出来,蛊虫在夹杂着血丝的药水中翻来覆去地挣扎,很快就不动了,颜色渐渐加深,身体紧缩,变得黝黑干瘪,小石子似的。
      向垣强作镇定站在那,闻生渐渐缓过来,所幸有麻绳束缚在柱子上,才不至于倒下来。
      他又疼又累,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却仍用迷茫沙哑的声音说着:“公子,靴子,脏了。”
      向垣一愣,低头去看,才发现方才逼出蛊虫时,闻生吐出的那一口药水溅了几滴在他的云纹青缎靴上,洇润出几点深色。
      向垣心里升起奇怪的感觉:他方才差点害死他,这才恢复神智,他竟然第一时间关注他的鞋子?
      “你不问问我为何要这样做?也不生气?”
      “暗卫营有规矩,不可过问主人私事。只要公子高兴,属下死也愿意。”
      何况无论什么原因,知晓秘密者不留,闻生还不想这么早就离开向垣。
      “闻生,证明你的忠心,不然,你就死在这里。”
      闻生艰难仰头,时隔多年,再一次直直看着向垣,眼中光芒动容:“公子,您忘了,是您救了属下。若无公子恩泽庇护,闻生早已死在祚历三年的寒冬。”
      他的命是向垣救回来的,向垣是拯救他的神仙。当日他醒来见到向垣第一眼,就愿意用这条命去报他。
      “闻生……祚历三年?闻生……”
      向垣小声念着,终于在记忆的某一处搜刮出一个小乞丐。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是!公子记起来了?”欢喜不过片刻,闻生又低下头,满心愧疚,“闻生低贱,本不该求公子记得我。”
      难怪,他总觉得闻生这个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过,只是过去太久,他已忘了。
      “我以为你走了。”
      “没有!闻生不敢忘恩,求大公子留我在向府服侍公子。只是我身无所长,在暗卫营修习三年,才敢护卫公子。”
      其实暗卫营一般都是修习五年才放人,不过他心里挂念向垣,没日没夜地练,才三年就能在向天鸿和向境手下讨命,得了恩准自行择主,跟了向垣。
      若非他一心记着向垣,向天漠原打算将他指给向境用的。
      向垣犹豫许久:“闻生,我上头有大哥二哥,你跟着我是没有出路的。”
      “闻生不求出路。”闻生大着胆子抬头看他,语气不自觉带了些许期盼,小心翼翼问他,“属下的名字,是公子取的,如果可以,属下愿意永远追随公子,只忠心公子一人。”
      不止是名字,他的性命,也是向垣救回来的,归向垣一人所有。
      他说的诚恳,向垣却愣住了:就为一个名字,甘心把命给他?那时是府医救了闻生,原也不是他的功劳。
      向垣想起一个人,为他一句话,偷偷丢开训练跑出去给他折柳结环,挨了打也不叫疼,而是问他喜不喜欢。他极愧疚,低头小声说送给弟弟了,那人就问他高不高兴,得了肯定答复就笑,说只要他高兴就行。
      他原以为他忘了——他确实忘了,若非闻生那句话,他都忘了原来齐泉也曾对他这么好。
      向垣忽地起了些恶劣心思,命他站过来些,自己则转身踩在榻上,也不在乎是否踩脏揉乱了那床上好的榻褥,借着高度扑过去,让闻生背着自己。
      因着方才一“问”,闻生气息犹乱,他扑上来时没有防备地晃了一晃,虽立刻稳住背好他,可身子仍微微打颤。
      “闻生,我困了,你背我走几圈哄我睡觉吧。你可站稳了,别摔了我。”
      这话一出,闻生立即不颤了,咬着牙匀了口气站稳,轻声应是,背着他在屋子里慢慢转悠。
      “闻生,你生气吗?”
      “属下为何要生气?”
      “因为我欺负你啊。”
      “可属下不觉得公子欺负人。”
      “……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比如想要什么赏赐?”
      “公子叫一声我的名字,就已是恩赐了。”
      一个名字,只是一个名字。
      向垣喊了许久,声音愈发不对,哈哈笑着倒在榻上,边哭边笑。
      只是一个名字。
      他给了闻生一个名字,所以闻生拿命来报。
      他给了向境一顶柳冠,向境拿自己来换。
      那他呢?闻生给他的忠心,他尚能许他近侍高位,向境给他的安稳人生,他该如何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眷眷往昔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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