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高傲

21、第 20 章

　　最近若依对子康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这让子康有很大的失落感。子康了解若依现在一定是伤透了心，他很想去安慰安慰她，不过他实在太忙了，忙得无暇顾及这些私事。从前他读鲁迅先生的《伤逝》，常为涓生和子君的悲剧唏嘘不已。现在他终于明白，他们的放弃是正确的，在这个国家需要拯救的时代，爱情实在是一个奢侈的东西，每个年轻人都应该从自己的小家中走出来，从自己的私人感情中脱离出来。
　　可是看到子健整日的失魂落魄后，他又感到万分的恐惧。他深怕自己现在不好好珍惜这份感情，也会像涓生失去子君，子健失去珂心一样，永远的失去若依。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有若依陪伴的日子，他无法想象，没有若依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一次会议后，他终于忍不住把若依留下来。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就这样僵持了半天，还是若依首先发话了：“到底有什么事？我很忙，不能耽误太多的时间。”
　　“若依，那天的事，我……很抱歉……”子康嗫嚅着说。
　　若依笑了：“你在说什么呀？没什么大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若依，”子康拉住她，“你还在生我的气？我……我并没有毁约的意思，我只是想，现在太忙，这件事还需再拖一下……”
　　“已经七年了，我无怨无悔地跟了你七年，付出的太多，而得到的又太少。你是一个把爱情看得不够重的人，你现在把国仇家恨当作拒婚的理由，将来抗战胜利了，你也许还会有其它重要的事情。我不想再为一份不值得的感情劳心费力，我太累了，我想是到了放弃的时候了。”
　　子康只觉无话可说，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离去。许久，才颓然地坐到椅子上。难道，他错了么？

　　终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告一段落。子康决定与子健回红河镇扫墓。子康出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去拜祭父老，子健更是从来没有去父母的坟前烧把纸，添捧土。为此，两人都是十分地愧疚。子健问要不要带若依一起去，子康犹豫了一下，道：“算了吧，如果我们两个人都去了，这儿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两人向若依说明了情况，若依沉默了半晌，道：“好，你们两个去吧，我就不去了，这儿总得有人留着。”

　　红河依旧清清地流淌。人们在以前的废墟上重建了红河镇，只是失去的仍旧无法挽回，一切都已经是物是人非。
　　两人在坟前孤独地站了许久，蓦地听到有人声，子健扭过头去，几个人正驾着一辆马车驶过来，车上载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子康道：“埋葬村人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我再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在这儿立一个千人碑。”
　　墓碑立了起来，子健走过去，细细地抚摸着它。墓碑上密密麻麻的刻了千余人的名字，以及他们被杀时的年龄。有老人，有孩子，还有孕妇。这是怎样的一笔血债呀？为了讨还千千万万的这样的血债，又有多少人付出了血的代价？
　　事情办完后，两人未多作停留便踏上了征途。春天过早地来了，风已变暖，土已松软，处处枯黄的衰败中也已透出活泼的青绿色。路边的树木也都不甘寂寞的抽出了嫩芽，更有早开的杏花给这早春增添了几分亮丽的色彩。春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两人撑起了油纸伞，不一会儿，四周便变成白茫茫的一片。积压了一个冬天的阴郁也被这春雨冲洗得干干净净，两人的心情都变得轻快起来。子健甚至童心大发，跑去折了一枝杏花拿在手里玩耍。
　　子康道：“你这几天都闷闷不乐，我很是担心。不过现在看你心情好多了，所以我说，有事呢不要老一个人憋着，多出来走走散散心，对身心都有好处。”
　　子健点点头，看着手中的杏花，突然道：“子康，你还记得么？珂心刚来我们家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娘对她很好，从不叫她作粗活重活，可她还是经常偷偷地一个人哭。你为了逗她开心，就拉着我去邻居‘白花痴’的花园里给她折杏花。结果被‘白花痴’抓住了，扭送回家里来。爹非说是我出的注意，还把我痛打一顿，你却毫发不伤。”
　　子康笑道：“那次让你替我受过，我愧疚了许久，这种淘气的事，以后再也不敢做了。其实那一次我跟伯父承认是我带你去的，奈何伯父一点都不相信。”
　　“你是大家公认的好孩子，而我又调皮捣蛋出了名，所以一有什么坏事，都会立刻算倒我的头上。其实你是那种外表老实，骨子里坏的人，从小到大，我还不知替你受了多少过。”
　　子康大笑起来：“你放心，我欠你的情，我一定会记得。不过实际上我也歪打正着地帮了你大忙呀。若你没有那一次皮肉之苦，珂心或许就不会喜欢你。忍着一身痛，抱得美人归，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子健微微叹了口气：“不过现在父母和珂心都不再了，我所有的亲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子康沉默了半晌，道：“我也是。”
　　“你还有若依。”
　　“我们……已经没什么了。”
　　子健也是黯然，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问道：“子康，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如果我和若依去执行一个任务，若要顺利完成就必须牺牲一个人，你比较希望谁能回来？”
　　子康一愣，笑道：“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哪会有这样的任务？如果真有的话，我希望你们两个都可以平安回来，我代你们去死。”
　　子健感动地拍拍子康的肩膀：“想的跟我一样，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两人又聊了许多以前的事情，谈得甚是开心，雨不知什么时候早停了，县城也近在眼前，依稀听到那里有枪炮声。两人正感诧异，只见远处一人飞奔过来，近了一看，居然是正明。他跑得大汗淋漓，脸上一道黑一道白，胳膊上还挂了两处彩，浑身散发着硝烟味儿。见此情景，子康大惊失色，忙问：“出什么事了？”
　　正明气喘吁吁地说：“糟了，县城正遭到一队来历不明的敌人的进攻，怕是守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子康道，“我们马上回去！”
　　“团长，”正明拉住他，踌躇了一下，说：“其实，指导员的意思是，虽然大家都会誓死守城，但守住的可能微乎其微，你们回去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不如去邻城找高旅长搬救兵，这样即使城失了还能很快打回来。”
　　“城守不住可以先撤兵，现在中国已经是中国人的天下，还怕这点鬼子兴风作浪不成？”
　　“指导员最初也这么想，可战士们都不愿意。老百姓也不想看到我们弃城，本来他们都已把我们看作救星，若现在我们扔下他们撤退，他们对军队不知有多失望痛心。”
　　子康考虑了一下，道：“这样吧，我们分头行事。我和子健尽快赶回去，你去高旅长那儿搬救兵。”
　　“不，”正明转身对子健道，“子健大哥，我跟团长回去，你去搬救兵。你可要安安全全的，我不想让我姐姐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子健摇了摇头：“不，正明，还是你去，颖儿的希望在你身上，而不是我。”
　　“听我的，正明，你去。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看你从一个孩子成长为一个好战士，我很欣慰。我一直把你当作亲人看的，如果我们这些人只能有一个有机会活下来，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子康道。
　　正明还要说什么，子康把脸一沉：“现在十万火急，你怎么还婆婆妈妈？你去，这是命令！”
　　正明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含泪先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