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星星坠落时》民以干饭为天

3、一无所获

　　“是。”狼头立即执行命令，对着自己的脑侧轻轻点了点，从他的眼睛里便投射出中控台，“信号锁定，正在定位，预计需要三分钟。目标距离天梯还有两公里，加上天梯下降至地下城的时间，足够了。”
　　狼头歪着头想了想，道，“先生，您想让她带路去她的藏身之地，是怀疑她的父亲是周博士吗？”
　　“这只是一个猜想，周博士是机械共生体的先驱，他的姐姐也是稀世奇才，只可惜……”肖遥没有说下去，他似乎回忆起了往事，他原本冰冷的声音也为此有了几分动容。
　　“先生，我昨天收到消息，天塔1号实验室正在重新对周博士留下的资料进行反推实验，意欲找到比机械共生更加‘实用’的共生方式。”狼头压低了声音，“您说，他们是不是想永生？”
　　机械共生体是天塔上层人士才能够享有的特殊权利，机械共生体本身就是造价高昂、极其精密的精神体容器，而它又需要更加不菲的灵轴以作精神体与机械共生体的连接，要知道灵轴虽然好用，但量产几乎不可能，灵轴的原材料就是这颗蔚蓝星球的最后寿命，需要提取地下的特殊晶质岩矿与多种复合能源进行结合而成，消耗地球寿命的前提就决定了它本身只能是昙花一现的科技，想要永恒的生命，就需要更激进地去探索。
　　肖遥没有搭茬，他只是盯着沈未飞奔的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狼头继续轻声道，“天塔如此积极地在周博士的研究资料里下手，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早在二三十年前，周博士就已经发现了优于机械共生的存活方式，他因为自己心中的良知与正义，选择逃离天塔，就像他的姐姐周琨钰一样。”
　　“荆芥，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肖遥侧目，即便他戴着面具，也仍然可以让人感受到真实的威慑。
　　荆芥连忙后退，“对不起先生，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今天是我小妹的忌日，去年她被抢走芯片，被特工抓进黑窑子里，没几天就死了……”
　　“行了，少说话多做事。”肖遥没有要与他计较的意思。
　　此时提示声响起——“目标已到达天梯，定位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五，预计三十秒内可以完成定位。”
　　投影中的少女突然在天梯升降台上停住了脚步，漫天大雪中，满身伤痕的机械共生体伫立在原地。
　　“她在干什么？”肖遥从原先随意放松的姿态紧绷了起来，这个少女拥有过人的智慧与机敏，多年的流浪生活让她的一言一行都有着明确的目的性，她绝对不可能在那傻站着，她一定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啊，她为什么不上升降机？”荆芥也不明白，但他不以为意，“反正马上就定位好了，就差十几秒。”
　　“不对！”
　　肖遥紧盯着投影，却见少女忽然回头，眼神紧盯着他……不，或者说是，紧盯着微型跟踪器！她一开始就知道有跟踪器！
　　沈未面带笑容，冲进了升降机——但她没有乘坐，而是与升降机擦肩而过，直接往旁边的裂隙跳了下去！要知道，地下城距离地面足足有一千米的距离，她从裂隙往下跳，无疑是在找死！
　　肖遥站了起来，投影中的少女像一只自由的蝴蝶飞入谷底，地下城的黑暗像泥沼一般将她迅速吞噬。
　　“跟进！跟进！”肖遥怒吼道，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沈未守护秘密的决心，她要死吗？不对，她已经拿了晶石，她不会死的……
　　跟踪器一并窜进了裂隙。
　　“信号还没有中断！她还没有死！”荆芥大喊，“五、四、三……”
　　投影中再度显现沈未的身影，她的面容平和安静，她仰面望着白色的裂隙，太阳也无法穿透风雪照耀她，沈未张开双臂，立时打开双臂的滑翔翼，随后她盯着跟踪器，最后，做了个挥手的姿势——她在跟肖遥打招呼。
　　“二！”
　　肖遥紧盯着投影，双手紧攥成拳，她要逃吗？滑翔出去，然后逃吗？
　　“一！”
　　——啪！
　　沈未落地，BI-10型女性机械共生体被摔得粉碎，双眼的光一点点熄灭。
　　“先生……先生……”荆芥的声音都是抖的，“信号中断了！她在最后一秒钟到达安全下线地点，坠地前一秒就切断了信号下线了……”
　　肖遥摘下面具，他那双深褐色的双眼中，压抑着不解与超出他预料的惊异，绿色荧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跟踪器仍然在传回画面，他紧紧盯着那具破碎的共生体，这一切的一切都颠覆了他对寻常人类的认知。
　　她在空中完成了安全下线，她刚刚打开滑翔翼并不是要逃跑，而是在校准安全下线的方位。
　　“这……这怎么可能？”荆芥不敢相信，“她竟然还活着吗？”
　　肖遥从没见过这样的操作，他脸色沉了下来，一字一顿道，“怎么不可能，设置好安全下线地点之后，这个地点并不拘泥于任何空间形式，只要处在这个地点之中，无论是在地面还是在空中，都是可以下线的。这样危险的操作，相比较死亡的风险，她更不希望父亲的秘密被发现。”
　　“先生，这人是疯子吧？”荆芥感叹道，“先生，现在怎么办？”
　　“她不是疯子，是我从一开始就低估她了。”肖遥呼出一口浊气，对荆芥道，“所幸她下线时间距离精准定位只有一秒，多重精度分析信号源应该也可以确定大致方位，荆芥，安排人手去做。”
　　“是！”
　　与此同时，地下城东区垃圾场棚户区。
　　沈未从传送台上惊醒，她抄起地上的布袋，迅速披上破烂的斗篷，她一面拿起桌上的适应性义体皮肤，一面喊道，“猪儿虫！猪儿虫！”
　　没有人回应她。
　　“臭懒猫！一准儿是在睡觉，看我怎么收拾你！”沈未骂骂咧咧地将义体皮肤贴在脸上，她的整张左脸短暂地泛起紫色微光，几秒后，一张满目疮痍的脸映在镜子里，沈未仔细检查了一遍，看不出任何端倪，这才满意地将黑色面罩戴上，配合斗篷宽大的帽子，只露出两个眼睛。
　　沈未一把掀开帘子，却愣住了——她的家，这几户并不结实的水泥房，连带着半条街的棚户，都成了废墟。
　　沈未的大脑一片空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做的！老沈伤得那么重，他在哪里？还有那台储存着老沈精神体意识的机器呢？！在哪里！
　　她的身体似乎一下子被抽走了力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紧接着她在瓦砾中愤怒地哭喊与嘶吼，她伸手刨土扒砖，大喊着，“老沈！老沈！猪儿虫！”
　　沈未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不会是狼头他们，只能是特工的杰作，她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拖了太久的时间，为什么要让特工定位到家里。
　　周遭的邻居都出门来，他们议论纷纷冷眼旁观，曾与沈未与老沈有过交集的，都不免面色略带焦急，想要上前，却又迈不动脚步。
　　沈未的帽子落下，尽管面罩已将她的脸遮去大半，却仍然露出丑陋的一角，她像一个暴躁的怪兽，四处翻找，想要一个并不存在的答案。
　　“干什么！就干看着？！让开！”一道略带愠怒的男声传来。
　　“什么啊，林医生，又不是我们要干看着，那小怪物，谁敢靠近她啊。”
　　“就是，之前小胖跟她说几句话就被揍了个满头包，现在她家被特工给扫了，也是活该，谁知道她犯了什么事。这街坊邻里的被她连累了，都还没找她算账呢。”
　　“嘶，你这话怎么说的？小胖不调戏她，会挨揍？老沈给你哑巴爷做了个电子发声器，你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了？狗东西，连累？我们本来就一无所有，何谈连累？”
　　“去去去，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细碎的议论并没有传入沈未的耳朵里，她不在乎外界如何，她几近疯狂地刨着废墟，只想找到老沈，找到她的小猫。
　　“沈妮儿，妮儿？”林护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肩。
　　沈未迟钝地回头，看见林护，她沙哑着嗓子问道，“林叔，你看见我爸爸了吗？”
　　林护摸了摸她的头，“走，乖妮儿，咱回家，我慢慢跟你说。”
　　小诊所内。
　　林护给沈未倒了一杯温水，用毛巾将她手上的沙子擦干净，又拿出酒精镊子与棉球，一面为她清理伤口，一面道，“昨天特工就来了，直奔着你家去，我出去出诊回来得晚，现场一片混乱。我问了好多人有没有看见老沈，他们也说不清楚，这一片都被围起来了，所有的居民都暂时被赶了出来，没有人知道特工在里面做什么。”
　　“后来等了八九个小时，他们人走了，我才能进去。我没找到老沈，转移老沈精神体意识的机器也不见了。应该是他们将老周带走了，那台机器也带走了。但是话说回来，也十分奇怪，为什么要带走老沈呢，竟然连那台机器也要带走……”
　　沈未心头一颤，用另外一只脏手捂住脸，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身体在不断地颤抖着，一直到几分钟后，眼泪从手指的缝隙中掉落，嘴里才传出极为细微的响动。
　　“妮儿……”林护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尽量轻一点给她包扎伤口，“别伤心，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打听到老沈的消息。”
　　“我要去救他，无论他在哪里，我都要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