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私奔》三鱼飞碗

59、选择

　　虫历2768年，虫族霍乱初起，异姓王之子顾瑜被秘密送往边远星球卡罗拉，低调做起虫民教师，于虫历2771年进入军队，2779年所在军团遇难，被救下后临危受命成为第五十四军临时指挥官，阴差阳错再遇昔日学生奥维德。

　　奥维德不仅是他的学生，还是他的战友，犹记得最后一面是在一个飘着血雨的寒夜，两位加起来不满五十岁的军虫共同死于爆炸。

　　“我确认了很久才确定是您，毕竟这种事有我一个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也因为确定是您，所以我来了。”
　　奥伯维脸上的笑容凄惨而意味深长，“那些我们共同经历的恨，您真能放下吗？”

　　时光有痕，曾经的师生、战友，如今一个正值盛年，一个垂垂老矣，夕阳将他们分割，火焰让他们重聚，顾瑜那杯茶，喝了很久很久。

　　他没急着回复奥伯维，而是先去看了吉夫。
　　吉夫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盯着天花板，一副失了神的样子。

　　他听说过他，那个受尽帝国宠爱却叛离了帝国的雄虫，那个放弃了一切的天之骄子，吉夫心中复杂无比，顾瑜离开帝国时他还小，等他长大了，顾瑜就已是帝国的避讳，好像所有虫谈起他时都是一脸的复杂，星网已经抹去了他的信息，他偷偷想象过顾瑜的样子，现在对比真虫，诡异觉得大差不差，合该是这样的，才能让星网那些恶臭的喷子骂他时都不忘意难平。

　　正想着，顾瑜拉出椅子坐到了他身边，望了眼他包得严实的手，“你昏迷时我主张给你做了义指手术，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您。”
　　“待你痊愈，我们会派虫护送你回帝都，三境生乱，南下并不安全。”

　　“……不，”吉夫下了什么决心般道：“我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
　　“我想保护您。”

　　顾瑜挑眉，倒是被吉夫的噎住了，敢请这小子是还没搞清楚情况？
　　吉夫小声解释：“如果您想回去，我也能帮上忙。”

　　前两日还亲昵地喊京辞病友，今日便怀疑京辞居心叵测了。
　　这倒也不奇怪，在帝国更甚，十个里有九个半觉得顾瑜至今没回来是被京辞控制了，毕竟娇弱的雄子远走贼窝能有什么好下场？

　　“吉夫军官，你也想活着回去吧。”
　　京辞声音冷不丁传来，吉夫一惊，只见京辞走到顾瑜身边，落下的阴影都能将顾瑜覆盖，这么一看对比更大了，他嘴唇嗫嚅，看着京辞故意拉起顾瑜的手，在婚戒上落下一吻，随后更是直接将顾瑜扛起带走，一秒也不让顾瑜与他多待。

　　六年前承诺的，顾瑜随时后悔他随时送他回去，如今已经不作数了。
　　“紧张什么？”
　　“什么都紧张，”这个盗走帝国瑰宝的星盗大言不惭说：“帝国虫老想偷我宝贝。”

　　“……”这么多年了，顾瑜还是会为京辞的耍宝感到汗颜，他十足笃定地与京辞十指相扣，一同等待星舰降落。

　　文特是北境仅剩的三城之一，考虑到北境四面受敌，他们又虫手不足，他们得暂时落脚于此。
　　之前也来过几次文特，只是从高处认真俯视文特星却是第一次，原来那百丈高的白骨墓碑整个是一没入地心的巨剑形状，一半已经风化，一半等待风化。

　　这次到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苍凉，奥伯维匆匆去处理军务了，顾瑜和京辞走到墓碑底下，许是因为战争，墓碑基座肉眼可见更宽更厚了。
　　文特星所有死于战场，尸骨尚存的军虫都栖身于此。

　　“那里是？”
　　一团蜷缩起的黑影吸引了两虫注意力。
　　走近一看，是个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幼崽。

　　他趴在一副尸骸上，嘴里发着喃喃不清的低呜，似被顾瑜二虫的靠近惊动，幼崽“嗷嗷”叫起来，在顾瑜二虫停下的瞬间爬起来往外跑，过分瘦弱的身躯叫虫怀疑他要把自己跑散了。

　　顾瑜二虫并没有跟过去，但或许是缘分，他们去行政区的途中再次遇到了这幼崽，寂寥城市的小巷里，传来大力的咀嚼声，顾瑜偏头望去，雌崽正抱着一堆粗粝出来，冷不丁对上了顾瑜的目光，他下意识尖叫了一声，手中的东西落了一地，忙不迭去捡，忽然，他猛地抬头望向顾瑜。

　　“啊！啊啊啊！”他叫起来，因为说不出话，急得哭出声。
　　瘦得只剩骨架的雌崽望着自己凄悲哭泣，顾瑜抿了下唇，在雌崽跟前蹲下身道：“别着急。”

　　雌崽抓着他的衣服，越哭越凶，尝试无数遍，他终于喊出口：“哥、哥。”
　　顾瑜望了他一秒，将他拥入怀，“嗯，哥哥带你走。”
　　京辞脱下外衣将雌崽包住，雌崽全程安静得不可思议。

　　来到行政区，他们扑了个空，因为今日的第二场战争打响了，坐在休息室，窗外飞沙与天地俱哀，兵戈与炮火齐鸣，顾瑜沾湿手帕为雌崽将鼻腔里厚重的灰拭去，像他这样生于荒野，长于狼烟的虫崽，许是呼吸着烟尘长大的。

　　奥伯维推门进来，脱下灰扑扑的大氅，裸露的手臂上青筋和骨节夸张凸起，与瘦骨嶙峋的雌崽有异曲同工之妙，终日的操劳使他愈发像个枯槁的老叟，他疲惫极了，连多劝说顾瑜的力气都没有，简单叙述了一番北境如今的情况就又离开。

　　“可惜，北境这条贸易链被毁了。”
　　六年贸易，边缘之地虽谈不上富得流油，但也足够安逸，何况北境位置特殊，位于东西两境，一三星系之间，普厄乌雅为打通此也是付出了不尽的努力，但京辞知道，顾瑜想的，不止是这些。

　　次日北境星群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可没有虫欢呼它的到来，他们要考虑的太多了，颗粒无收的庄稼、失去音讯的未归者、动荡不定的明天等等。

　　顾瑜走在雪里，一脚深一脚浅，救下的雌崽特别黏他，就是不爱说话，凭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顾瑜单方面唤他小耶，希望他开心快乐。

　　他带着小耶在雪地里用树枝涂画，本意是要教他识字，结果小耶一笔一划画出了北境地图的雏形，顾瑜怔了。
　　小耶还在无比认真地修正细节，望着他，又想起奥伯维，刹那间顾瑜忽觉时空错乱，三千年前的幼崽就是这样，为战争而生。

　　但北境还不至于此。
　　也许小耶不是孤儿，他想。

　　半月后，普厄乌雅传来消息，大部队不日后将抵达文特，他们该走了。与此同时，北境还未收到帝国支援的消息。

　　夜无寐，风雪打窗，自觉京辞已经睡过去了，顾瑜小心抽出身体，起身来到窗边，在敷着雾气的玻璃上抹出一道水痕。
　　他站了一会，再回眸时，京辞也坐了起来，正清醒地看着他。

　　顾瑜心中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但还是道：“我想……”
　　“好。”
　　“我还没说呢。”
　　“我知道，我陪你。”

　　雪还在下，顾瑜又将他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