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半生长》鹿走扶苏

5、五

　　我开始有意无意的试探云茶往返凡尘的路，可云茶毕竟也只是长生殿的仙婢，除了都知道的三重天的南天门以外，其余出入天宫的途径，一概不知。

　　我也试过出长生殿，想着问点什么，可自从上次走丢后，少灏就跟知道我的行踪似的，我稍一走开了，他就立刻过来了。

　　不过我也知道了那晚跟少灏说话的老者是谁了，长生殿的仙婢都尊敬的唤他一声“太白金德真君”

　　得了，谁有的心，谁动的手都知道了，也不算冤死了。

　　可左等右等了许久，都没人来动手，也没人来通知我一声，该不会是等着半夜我睡熟了再动手吧？这样也好，无痛啊。

　　可是这样想着晚上自然也就睡不着了，连熬了几天，整个人都不太对了，总感觉自己幻听了，总是能听到或远或近的鞭笞或雷电声。有时声音实在大了，就问云茶：“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云茶先是摇摇头，再后来那声音越来越大了，云茶才恍然大悟般：“应该是往生台那边的声音，听说最近有个不大司职的水神，害的人间连发了几次大水，估摸着是在受刑吧。”

　　那个什么水神我倒是不太关注：“往生台是什么地方啊？”

　　云茶端着碗药，神色骇然道：“娘娘，这往生台听着名字是渡仙往生的，可实则啊不是什么好地方。往生台下，是洪荒时期远古上神所封印的魔界污浊之气，是想借九重天灵气涤净这污浊之气，让这污浊返灵，重新往生于三界。这底下啊神君们去了都得将养个百年的，往生台久而久之也便成了行刑台了。”

　　我听得也骇然。

　　回漆吴，就暂时先放下了，少灏最近好像也不得闲，不会来看我喝药了。但是来我院里伺候的仙婢却越来越多，可我却像是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寂静的生活，不带一丝波澜。

　　不过就算有什么波澜，我也不会知道。就好像，那个传说中的韵白上神的苏醒，我肯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不过如果不是她来找我，我也许到了轮回道都还不知道。

　　不过也奇怪的很，那个韵白上神的仙婢带我来了这桃林，人却不见了，这桃树树冠繁复层层峦峦的，却不见了人影。不过却依稀话语声，仿佛是有人在耳语。渐渐的声大了点，听上去是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想来就是那位韵白上神吧。

　　“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甚至还不顾天条，为我养了一副躯壳。”

　　我怔了怔，然后有个低低的男声，很轻，如同花瓣落地般，听不真切，可直觉告诉我，是少灏。

　　我本也知道他为什么找我，可如今从别的女人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别样的讽刺。还是他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的心上人罢。

　　我转身欲走，这个传说中的韵白上神，叫我来就是为了给我听这个？

　　又听见韵白道：“韵栖宫是你为我建的，她住在里面，我总是.....你不是说她身子不好吗？让她去玉明殿吧，那里靠近玉山，又有药泉，想来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后面断断续续的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清楚了，也不想听了。这回很是精准的找到了回长生殿的路，想着，我要不要收拾些什么？我要收拾什么？我来时，只带了我的少灏，和一颗发芽了的杏核，如今，杏核早就死了，长生殿怎么会养得活漆吴的杏花？我的少灏也不见了，我还能收拾些什么？

　　不到天际五彩霞光浮现，就有人来“帮忙”收拾行李了，而少灏始终没有出现，是因为那个韵白醒了，所以我这张脸，这个躯壳，也就没什么用了吧。我自嘲的笑了笑。

　　云茶却很高兴：“娘娘，神君说您啊身子不好，去玉明殿可以泡泡天宫的药泉，玉明殿的药泉啊，可不是随便什么神啊仙的就能进的！指不定去了之后娘娘就可早日位列仙班了”

　　我扯了扯嘴角，勉力对云茶笑了笑，心下却无比悲凉，这地方，真是让人一刻钟都待不下去啊。

　　云茶看了看前头几名手中空空的引路仙婢，唤了几声，让她们走慢些后小声同我道：“娘娘应该饿了吧，云茶给您去端些您爱吃的点心来吧，可以在泡药泉前吃一吃。”

　　前面那些名为“帮忙”的仙婢本就走的快，本来还应了云茶说要走慢些的，可云茶走后，却走的愈发快起来，左拐右转的只能看见飘飘的衣袂。

　　我也不想追，只慢慢的顺着路走。位列仙班啊，这是新的补偿方法？

　　我应该笑才对，可为什么这么难受，不过也是，就这么个躯壳还想位列仙班？这本来就是神君少灏与神女韵白之间的纠葛，我算什么？

　　前面的仙婢早已不见，我从云雾中慢慢转出连廊时，不见什么玉明殿，只看见壮阔的神台，拾阶而上，神台上四座白玉神兽雕的威风凌凌，可却是血迹斑驳，神台下一片雾茫茫却又是冷风猎猎，刮的呼呼作响。再细看，四座神兽上皆有字，“还与天地，妄往生”。
　　突然间福至心灵，这是往生台？

　　我自嘲的笑了笑，现在韵白已经醒了，所以我没什么用了。可她仍不喜，所以给我的不是玉明殿而是往生台吗？

　　我向前走了几步，往生台下的风含着戾气刮的我的衣裳猎猎作响。看着往生台下隐藏在雾中翻涌的黑色，忽然间有些委屈，爹娘在我出生不久便都去世了，百家饭养大的我没有亲人可以挂念，也不会有人会挂念我。我来或去，生或死，都不会有人在乎。别人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只有我，你有用时，便哄哄我，骗骗我，没用了，连哄我都不会了，甚至连面都不露了……难道你就不可以继续骗骗我，说这是回漆吴的路吗？

　　你哄哄我，我就信了呀……我都信了那么久了，不是吗？

　　可我再无牵挂，一身释然，纵身跳下了往生台，只觉心无外物，静心如水。这也许比孟婆汤还要管用许多，我忘得肯定很彻底，这样多好。

　　风中似乎有人在竭力大喊：“阿姝！”

　　是人死前所出现的幻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