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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皆是虚妄 ...

  •   印入眼帘的还是熟悉的两个大字——酆都。

      “和尚,你又来了。”一个身穿大红袍服的女子慵懒地说着。裴涯穿着满身是血的僧袍定定地站在城前,眼神有些许茫然。女子摇了摇头,大手一挥,瞬间两个人就出现在奈何桥上。

      她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笔直的黄泉路,静悄悄的“人群”。不知过了多久,裴涯哑着声问着,“世间一切皆是生生灭灭,皆是虚相。倘若真如佛陀所说,世人皆有如来智慧德相,那为何这些“人”会落入六道?为何贫僧渡不了这些人?”

      裴涯红着眼质问着,“为何要这么做?”

      “嗤”地一声轻笑传入了和尚的耳里,“不过是执念罢了。”女子赤着脚腾空而起,抬手点了点裴涯的额头,“你连自己都渡不了,何谈渡这世间众人?”

      女子的话如同惊雷一般,撞击着裴涯的心神。一时间心神失守,裴涯的身上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和强烈的红光。巨大的“卍”字缓缓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转化。

      孟婆暗道不好,她本是想和这人好好聊几句,上一世的孟婆汤由她亲自熬制,封印了她的修为和记忆。不曾想,这一世她换了副身躯却仍然是带血而来。

      奈何桥头的动静引起了判官府的察觉,正在处理事务的判官眼神一凛,判官笔一挥,写下敕令,速招黑白无常前去帮忙,他则是转身进入了另一个黑洞。

      黑白无常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们眼神交换,祭出法器,两根铁索直接绑住了裴涯。

      裴涯呆愣地站在原地,不停地念着,“我要赎罪,我要赎罪,我要赎罪。”身上的红光愈发的强烈,身上的铁索隐约有些不稳。黑白无常再次加大了力度,将法力注入到铁索中。孟婆手上手势不断变化,一道白光打进了裴涯的体内,裴涯身上的红光逐渐消失。孟婆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黄泉路上“人群”又变得呆愣,如同时光在这一刻被禁止。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只见虚空中一名老者踏空而来,伴随着老者的话语一道更大的金光和“卍”抑制住了裴涯体内的躁动。

      裴涯渐渐地闭上了眼,几息之后,一切又恢复到和平常一样。老者扫了黑白无常一样,二人瞬间明了将铁索收回便兀自离去。

      “小丫头,你做什么?非得刺激刺激她才满意吗?”老者吹胡子瞪眼,没好气地说着。

      差点惹下大祸的孟婆难得没有开口反驳,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我哪里知道她这样不禁逗......”

      “你这也叫逗?”老者差点没忍住一个爆栗敲在孟婆的头上。

      孟婆讪讪地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老者不再管她,而是一脸叹息地看着裴涯。

      “唉,我也没有料到,此次轮回会让她们再次遇见。”老者叹了口气说着,这六道可不是他能够操控的。

      “早知道这样,您还不如顺其自然,非要我特制一碗孟婆汤封印她的修为,你看看,这下好了,再次回到酆都她的封印自动解开,两世的修为连我和黑白无常都差点控制不了。”孟婆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叽叽喳喳地对着老者说个不停。

      老者难得地皱紧眉头,“几千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以前一样?”

      孟婆眼神一暗,“怎么?不行吗?”

      老者自知失言,便不再开口。此时的裴涯沉浸在自己的灵台,那是一片广阔的天地,只是一边是金光,一边散发着红光。

      “你可知诸生为求无上大道所修时光均是恒河沙数。当日,你仅凭一腔热忱就去下山救人,为的到底是什么?你虽为佛门中人,却在尘世间有着未了的情缘,你的慧根,在你的眼里又到底是什么?”

      裴涯安静地站在灵台前,缓缓地说着,“为了我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多久,虚空中的声音轻笑了一声,“你昔日的法号无想,这无想的境界你可曾达到?下山救人你可有所求?”

      “有。”

      “可是真心?”

      “是。”

      “所谓相由心生,此时你遍寻已久的真心真的就是真心吗?”

      裴涯双手合十,清冷的声音响起,“我佛慈悲,为何施救于人对弟子来说,并无不同。下山救人,弟子却有私心,可施救之时,心已放下。”裴涯缓缓跪下,“我佛慈悲,难道见死不救吗?”

      “无悲无喜,方为无想哪。”

      “弟子,做不到。”

      虚空中传来一阵笑意,“这做不到三个字倒也是实话,我且问你,时知秋这三个字你也放不下是吗?”

      “是。”裴涯闭上了眼,重重地磕下了头。

      “你且去吧,执念太深,就罚你一百零八道笞刑,之后便去十八层地狱服刑七百年。”

      “弟子领命。”

      初雪过后,又连下了几日的大雪,京城的草木基本上都被白雪覆盖,剩下的就是盛开在各园的寒梅。梅花的香味和雪水的清新混合在一起更显得清冽,被大雪覆盖的路径一一被仆人扫开,还留下点薄雪覆盖在上面,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脚印。

      少年少女们的嬉笑声在此时显得格外的悦耳,一个个裹着锦袍无忧无虑地奔跑在这梅园里。一个年轻的女子含笑地看着这一幕,她抬手将头顶上的树枝拨动,落在梅树上的雪瞬间扑朔的落了下来。女子眉间藏英,眼眸温和,她注视着这一幕,眼中波光涌动。只觉得她那挺立的身姿和那清傲的红梅站在一起甚是相配。

      “阿姐!阿姐!”一阵急促的叫喊从远处传来,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大氅。

      女子无奈一笑,“怎么了?”

      “你还说,明知道自己底子不好,大夫也吩咐过初冬之后就只能在室内好生休养,如今偷跑出来,也不知道带个东西避寒。”青年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边说边不忘将手上的大氅披在了女子的身上。

      自知理亏的女子不再言语,而是温和地看着青年,“小弟长大了,竟知道疼人了。”话语中带着无尽的调侃,惹得青年脸庞微红。

      女子静静地看着雪中盛开的红梅,她自知自己时日不多,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那个她午夜梦回却总是记不起面容的人,梦里面她总是与此人分别在冬季,故而她很少出门踏雪。
      今日不知为何,她看到园中盛开的红梅不受指引地踏出了房门。当她用手触碰到红梅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一道声音,“阿衍,小心着凉。”她很无措,因为这道声音她已经听到了很多次,清冷却不失温柔,可见那个被称作阿衍的人对此人是何等的重要。一开始,她以为自己癔症了,但是她后面发现并没有。

      这道声音“折磨”了她很久,不知何时她开始嫉妒那个名叫阿衍的人,她甚至会想如果自己就是那个名叫阿衍的人该有多好啊。女子的神色愈发的无奈,所以,你到底是谁呢,她在心中暗自问道。

      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路,身体似乎有些沉重了,女子如是想到。

      “阿姐,阿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听着弟弟着急的声音,女子很想在睁开眼睛看看,但是她真的好累。从一出生这个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她的身上,齐家,从一个不入流的家族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存在。这一切,都是齐如真带来的。一个不过二六芳华的女子撑起了整个家族,说起来,这京城之中无人不知她齐如真的名字。一个极富谈资的女子,大概是天妒英才吧,刚继任齐家族长的齐如真就这么病倒了。请来了无数的神医,就连宫中的御医也被派来为其诊治,但是得出的结论就只有一个——尽人事听天命。

      穿着衮冕的皇帝收到消息一路赶到齐府,他的气息因为来时过于急促而导致头上的旒珠发出强烈的晃动声音。十二道旒珠晃动的声音本是清脆悦耳,却在此时显得极其聒噪。周遭跪倒了一片,女子安静地躺在床上,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如真。”一道带着喘息的声音从远及近传来,女子知晓是谁来了。她何尝不知道眼前人的心思,可是每当她有那种想法的时候,她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仿佛在质问她,就这么背叛了吗?就这么不要了吗?就这么忘记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如真缓缓地睁开了眼,脱口而出地喊道,“裴涯。”说完,就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再次闭上了眼,这一次,她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女子的声音惊动了一直守夜的青年,看着再也睁不开眼睛的阿姐,青年倒地痛哭。一夜之间,齐府上下已经挂满了白幡。

      身穿青色常服的皇帝不停地用手搓着一枚锦囊,这枚已经褪了色的锦囊却被珍藏的很好,上面的绣纹依旧明显,只是颜色不再。听着单膝跪地汇报情况的侍卫,皇帝轻声地呢喃着,“所以,你一直不肯接受朕,是因为裴涯吗?”

      无尽的苦涩湮没了皇帝的心神,他贵为天子,却得不到自己深爱的女人。他知晓她的性子,故而不敢强迫。他一直在等,却还是输了,输给了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传旨,齐府齐如真,天资英奇,体识明允。兹,谥号文正。齐府世代子孙享受荫庇,封为齐国公。”

      “你可曾听说过黄泉?”排在城外的“人”悄声地问着。

      “略有耳闻。”一道轻柔的声音从旁响起。

      “愿闻其详。”

      “传闻中,黄沙遍地,延绵流潋,故名黄泉。”

      正当询问的“人”还想问什么的时候,两道身影出现在了城外。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城前的“差役”又开始指挥着城前的混乱。黑无常难得的皱了皱眉,“为什么,他们总是不会排好队。”话语中带着浓烈的疑惑,“你我做这差事又不是一两百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你抱怨。”白无常颇有些惊奇地说着。

      黑无常翻了个白眼,“我只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白无常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幽幽地说着,“算起来,时间也到了。”

      “是么?”黑无常突然变得好心情起来,“走吧,咱们去接人。”

      说完,几息之后便消失了。

      被黑无常抛下的白无常愣了愣,随即冷冷说着,“凡是扰乱秩序者,打入十八层地狱。”说完也是眨眼便消失了。

      这里寸草不生,过了严寒便是极热。在这里时间的流逝也让人毫无感觉,一道人影就这样缓缓地走在路上。依稀可辨的是她万年不变的背脊,从未弯曲。一袭月白色的僧袍在时间的洗礼下早已发黄,甚至身上都散发出一阵阵恶臭,她的眼神坚定,不在乎脚下滚烫的流沙,也不在乎这阵阵吹得人睁不开眼的北风。

      她从第一层地狱而来,到现在都还没有走出。十八层地狱,是以受罪时间的长短与罪刑等级轻重而排列。每一地狱比前一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换句话说,倘若真要徒步走出这里,日均换算成人间的年数乃是三千七百五十年。

      一直以来世人都对十八层地狱有所误解,其实这十八层地狱不是指空间的上下,而是在于时间和刑法上不同,尤其在时间之上。

      “走吧,如今期限已到。”黑无常不带一丝感情地说着。

      裴涯的眼神瞬间有些许恍惚,“是吗?都已经七百年了。”

      白无常与黑无常对视一眼,架着裴涯离开了此地。他们俩的修为也无法长时间待在此地,真不知道裴涯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看着伤痕累累的裴涯,魂体已经淡的快消失了。

      “孟婆!快来!”白无常一到了奈何桥头便开始喊着。

      “吵死了,嚷什么嚷。”红衣女子破空而来,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揉了揉眼角,仔细地看着黑白无常架着的一团......

      “别看了!再不救她,魂体就要消散了。”黑无常咬了咬牙,焦急着说着。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把她放下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该干嘛干嘛去。”孟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甩了甩衣袖,带着裴涯一同消失在原地。

      黑白无常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难得同步地耸了耸肩,瞬间消失在虚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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