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因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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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多，外面天有些雾蒙蒙的。白纱窗随着风摆动，似乎是窗户没有关严实。主卧大床上的被子鼓起来小小的一团，时不时还被顶.起来一个弧度。穆槿把自己藏在里面，并不愿意出来面对现实。
在知晓柳系舟就是当初的那位网友后，他很没出息的……跑了。
男人作息并不算健康，每天都睡得很晚，但这段时间为了早起给穆槿做猫饭，便渐渐调整了作息。现在的时间，估计已经发现他提前溜了。
穆槿现在唯一能庆幸的就是柳系舟已经知道他会时不时跑出去，并不会像当初一样满小区找猫闹上热搜。
可疑惑大概也无法避免。
毕竟之前没有六点半和香喷喷的猫饭，穆槿根本不会离开那张舒适的大床。
但穆槿实在无法在知道真相后，还心安理得的留在柳系舟身边。
他做不到。
至少到目前为止，穆槿根本没办法去见对方。
这对柳系舟不公平。
他早就知道，凡人爱讲公平，而柳系舟从前也会怨天地不公。
当初两人隔着网络，说话总是有些毫无顾忌。
他们默契的隐去了自己的真实信息，又道出无法释怀的往事。在小小的对话框，穆槿不知道柳系舟的身份，柳系舟也不知道穆槿的身份。
两个彼此熟悉的陌生人，依靠网络寻求安慰。
穆槿最初来到这里时，一度认为特殊的自己是个怪物。他明明是只九尾猫妖，却偏偏有一条鱼尾巴。因为这，穆槿在前五年总是动不动消沉，直到遇到了不同遭遇，却同样对命运不甘又怨恨的柳系舟。
那时的柳系舟不过十八，刚刚经历完高考。性格要强的天之骄子，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从小成绩优异的他在那年成为B市的理科状元，毫无疑问入学Q大经管院。所有的事情都极为顺利，直到那场飞机事故。
远在国外的外公外婆知晓了自家外孙的优秀后很高兴，视频中柳系舟也提出想见见他们。两位老人家几乎是马不停蹄订票飞回国，可未曾想登机前的视频通话竟会是最后一面。
飞机遇上雷暴失去控制，那几乎是近几年最惨烈的空难。媒体纷纷报道，无数人默哀，最后也只有一个结局。
无人生还。
柳系舟的外公外婆，从此长眠地底。
两位老人曾经跟这位外孙生活过几年，感情很深，柳系舟受到的打击一度让他活不下去。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一场意外，独独柳系舟，将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从不后悔的人，在那天将自己关在房间，无数次想回到过去。
那颗和外公一样在左手虎口上、被家中人笑称为隔辈亲的黑痣，都让他一度不敢碰触。不过瞬息之间，成为无人敢提的禁区，再也不会有人像当初一样借这颗黑痣打趣。
他将自己封闭，开始自我厌弃，拿烟头烫手腕，血肉模糊却连眉头都没皱。那些烫伤被季庭和江之恒看见后，他们曾质问他，是不是疯了？问他既然要疯，为什么不烫在那颗黑痣上？
他想，自己大概是疯了的。
为什么不烫在痣上？柳系舟也不知道。只是在一次午夜梦回，想，或许是潜意识里将那颗痣当成了外公外婆留给自己最后的念想。哪怕害怕看见，害怕触碰，也不想毁掉。
他的状态一直很差，季庭和江之恒最终还是看不下去，听从心理医生的建议在他手机里下了个音乐软件，试图转移注意力，让他别一直把自己困在亲人离世的阴影里。
事实证明，这一招的确有效果。
柳系舟本想删掉，却因为手滑点开，不知道在APP里听到了什么。之后的日子里时常跟人在网络聊天，那段时间，他的状态好了很多，像是把对面的人当成了救命稻草。
甚至在开学前，两人约了见面。
网上的那位少年对柳系舟影响太大，所以知晓内情的两人从不敢在这人的事上过多玩笑。真到柳系舟胆怯的时候，作为相识二十几年的发小，没人会戳他心窝子。
穆槿的记性不好，可却能回想起当初柳系舟说出这些事时的所有细节。
心疼吗？怎么可能不心疼。
天地的确不公。
柳系舟在这八年来将这件事藏在心底，控制着不去想，自我催眠麻痹，当成从未发生，当成两位老人在国外安享晚年。为了这一场梦，他甚至不敢去国外那栋房子，也不敢去看看那两座墓碑。
他将自己关在了昏暗的房间，而那件往事和所有知情者被隔绝在门外。
柳系舟并不打开大门，捂住耳朵，不愿听见外界的声音。
哪怕钥匙就在手边。
可那些声音却还是无孔不入的从耳廓钻进去，化身为爪牙锋利的虫子，啃噬着柳系舟的身体。
……
因恐惧而生的牢笼中，高大的墙包围住少年时期的他，笨重的铁门迅速关上，寻不见丝毫光亮。小小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可嘈杂声响还是源源不断传进耳膜。柳系舟跟与自己长相一般无二的少年齐齐缩在角落，徒劳的捂住双耳。
飞机轰鸣，惋惜不断。
“两个老人家生前做了多少好事，结果……哎。”
“是啊，听说是为了赶上外孙的升学宴，特意改签机票才出了意外，那孩子知道了该多难受。”
“听说柳家那孩子又进医院了。”
“这个月都第四回了吧？年纪小，怎么承受得住生死离别的哦。”
…………
好吵，柳系舟抱住弯曲的双腿，闭上眼。
半晌后，地面被水底浸湿。他静静看着，突然想，原来紧闭的房间也会下雨。
不知过了多久，几分钟还是半小时，或许都有可能，他不知道。
这里不会有人发现，可铁门处却传来歌声。
柔和、清透，透着丝丝熟悉的嘶哑。
是谁？
柳系舟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像是害怕自己的动作会惊扰对方。他静静听着，惊奇的发现那扇铁门似乎被推开了点，阳光丝丝缕缕钻进来。
身边人倏地出声。
“你是谁。”少年时期的他看着自己，突然笑了，“你是我。原来我未来还活着，真神奇。”
柳系舟指尖微颤，垂眸低声说：“嗯，真神奇。”
我居然还活着。
他与他，过去与未来。
都还活着，世俗意义上的活着。
身旁的曾经缓缓消失，柳系舟往后仰抵在墙壁，片刻过去，身后再无支撑，他往下落，身下一片柔软。
像一朵云。
……
手机里的曲子响了一整晚，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放。
柳系舟睁开眼，眼角一片湿润，滑进了布满水渍的衣领。
他抬起手，拭走了几滴泪。
多少年没哭过了？
外公外婆离世时，没有等到那个人时，好像都哭过。
后来呢？除了扮演别人必要的泪，他再也没有为自己流过。
没想到不过网络上的匆匆一面，就失控成这副模样。
柳系舟叹口气，发现居然已经快中午。
他往床的两边看了看，没发现某只嘴挑在家又不爱动弹的家伙。
看来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起不来，就先出去玩了。
柳系舟的状态不是很好，但今天下午就要开始复工，得赶紧起床收拾收拾。
他因为受伤推了不少工作，就这一个因为档期靠后所以没变动。
据说是一年前出道的歌手为今年生日准备的专辑，而MV的其中一位男主柳系舟十分符合，对方MV拍摄组便过来主动联系接洽。
他对此没什么意见，经纪人便接了。
柳系舟对工作多不多累不累其实没什么所谓，只要不是烂本子，他都能接受。
对他而言，忙一些反而更好。
这样就没时间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
穆槿在被子里呆了几个小时，直到十二点才钻了出来。
他已经变成人形，只是没穿衣服，光溜溜地坐在床上。
用妖力把衣物拿来穿好后，穆槿趿着拖鞋就往洗手间走。
没记错的话，从今天开始，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很忙。
先是一个MV的拍摄，经纪人孟姐前几天又发来消息说有个本子找上他，希望穆槿出演。
据说是丁导的片子，题材比较特殊，现代现实题材双男主。好像是丁导听到消息说国家即将通过同性婚姻法，所以蹦出来的想法。
穆槿还没决定去不去。
他没演过戏，总担心拖后腿。
伴随着急促的铃声，穆槿吐掉嘴里的泡沫，刷了牙后才跟风一样跑到卧室接电话。
“小李马上到你小区停车场，别犯懒赶紧收拾收拾下楼。”穆槿的经纪人孟姐平时温温柔柔的，但只要碰上穆槿不爱动弹的时候就特别风风火火，很有女强人的样子。
带穆槿一年，她就没见过对方有哪一次勤快点提前收拾能直接出门的情况。
穆槿也知道自己这德行，便“嗯嗯”应道边点头出门走到玄关穿袜子。
“孟姐我出门了先不说了。”
又听着对面唠叨了好几句，穆槿才捂着耳朵挂电话。
做妖就这点不好，五感敏锐，一点声音在他耳朵里都跟放大了十倍百倍似的。
穆槿把自己捂得严实，到停车场的时候小李已经到了，正坐驾驶位朝他挥手。
小李是在穆槿刚出道的时候应聘的生活助理，性格开朗，人也能吃苦，工作都特别有激情。
穆槿对他是特别满意。
钻进车里后，穆槿把口罩和帽子取下来，跟小李打了个招呼。前面的小李扭着身子往后看，语气听上去有些担心：“哥，你这脸色看着怎么这么差？没睡好啊？”
穆槿指尖动了几下，心道，何止是没睡好，分明就是没睡。
他不会撒谎，干脆跟往常一样转移话题：“我们这边过去好像要一会儿吧，会不会赶不上？”
小李也没什么弯弯绕绕，一下子就忘了刚刚的话：“哥你放心，我车技老好了，保准给你快速安全送到。”
穆槿连声称赞，这话题算是带过去了。
到拍摄现场后，很多布置也弄得差不多，只剩最后一位主演没到。
导演说是对方在高架桥堵了车，应该还有几分钟。
良久，穆槿补完妆往外走。
走到另一位主演的化妆间门口时，那道门突然从内打开。
对方似乎很高，明亮的光线被尽数遮挡。穆槿被墙和对方夹在中间，想着既然遇上了，自然要打个招呼，便转身看过去。
只这一眼，他却连自己的名字都险些忘掉。
被吓的。
只因面前俊美的男人，在几个小时前，还曾躺在他的身边，听着八年前自己唱的曲子深眠。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因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