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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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温柔的声音穿过耳廓，缓缓进入因感知到分离而僵硬冰冷的身体。像是一把火，被谁毫不留情的丢了进来，点燃了身体里所有能够蔓延到的角落，一寸不留。
柳系舟第一次问的时候，穆槿什么都没听清。直到几分钟过去，同样的话第二次响起，他才如梦初醒。他没办法回答对方，柳系舟似乎也没真的异想天开想得到答复。
他只是看这只猫突然蔫了下去，所以转移一下注意力。
不过想取个名字也是真的。
他没忍住，又伸手挠了挠穆槿的下巴。猫这种生物，老天给了它们短暂的生命，却又赐予了格外惹人怜的外表和一身手感柔软的毛发。像是人间出现的精灵，在人类的生命中出现，又消失，什么都没留下。
柳系舟不知道这只猫能陪自己多久，所以格外珍惜现在的时光。
“让我想想，叫你什么好呢？”柳系舟一边挠穆槿的下巴，一边做沉思状，“我看你一回家就摊着，不如叫你摊摊？”
他语气带着笑意，明显是在逗猫。
不过穆槿却没看出来，还以为自己未来真的要顶着这个名字，赶紧躲开柳系舟的手，猛地转身就想跑。
他才不要这个名字！谁爱要谁要！
可不过刚跑出一步，后脖颈就被抓住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
穆槿这下子也不伤感了，心思全放在了怎么逃跑上。他在柳系舟的手中疯狂扑腾，尾巴都好几次甩到了身后人的脸上也不停下。一人一猫，他逃他追的景象一直到十分钟后才被打破。
而打破这幅局面的，是柳系舟的一句解释。
“逗你玩的，真的。没打算给你取这名字。”柳系舟边躲开那条大尾巴，边笑着解释。
几乎是他刚说完，手中疯狂挣扎的猫崽子就渐渐安分下来，只是尾巴还一甩一甩，看起来没完全相信。
穆槿当然不可能全信了！
就这么短短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就彻底刷新了对柳系舟的认知，甚至一度想把好人卡收回，扔一张危险人物标签过去。
这哪里是什么温柔大好人，明明就是只超级恶趣味的狐狸！
要不是没从柳系舟身上闻出妖族的气息，穆槿怕是都要怀疑这是个同类了。
他现在可是不敢傻乎乎的全信柳系舟了，哪怕对方已经解释，可在没有听到新名字前，绝不松懈。穆槿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波气，尾巴又开始摇得飞快。
柳系舟捏着穆槿的后脖颈，就这么看着自家猫从最初的挣扎，到谨慎，再到现在的怀疑。他再次觉得，这只猫实在过于通人性了些。
不过也未必是坏事。
三月中的天气，屋外大雨瓢泼，屋内温暖如春。穆槿等了好几分钟，才等到了柳系舟的下一句话。
“让我想想该叫你什么好呢？小懒怎么样？你看上去除了出门的时间，其他时候都挺懒的。”
这一句不过是柳系舟无意之间说出来的，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穆槿在听到那个久违的称呼后，脑子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
上一次被叫做小懒，还是多少年前的事？
与他而言这个称呼已经远去了十三年，本以为在找到家人前，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就像是一个穆槿刻意藏起来的宝藏，家人是唯一知晓且拥有的主人。可在十三年后的某一天，有位寻宝者闯入，找到了藏匿的宝藏，并与宝藏的主人共享。
穆槿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不可否认的是，他并不排斥谁叫出这个称呼，只是并不想主动道出。他将这个名字定义为过去与现在的分界线，擅自决定过去以外的人无法知晓，可偏偏有人误打误撞下站在了分界线，成为了特殊的人。
这感觉就像是八年前那个人，总是能在机缘巧合下，说出许多穆槿过去曾拥有的事物。
原来这样的人，在自己漫长生命中，并不只会遇见一次。
意料之外的，柳系舟没有见到穆槿的挣扎，对方的尾巴不再旋转，只是微微摆动，耳朵一抖一抖的，似乎并不讨厌“小懒”这个名字。本只是随意想的一个，没想到这祖宗喜欢。
还是个注重写实的性格。
柳系舟没忍住笑了笑。
“小懒？”
熟悉的嗓音叫着许多年没有听到的称呼，穆槿被放在地毯，轻轻动了动爪子。半晌过去，他第一次，只是因为自己想，主动上前蹭了蹭柳系舟的裤腿，又跳上去，窝在了对方的怀里。
或许这个人有时候很恶劣，可穆槿无法否认，柳系舟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这么多人喜欢他，好像也不是令人意外的事。
温柔却不缺风趣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
那天过后，穆槿在柳系舟这里，重新找到了曾经的名字。他会在白天没有事的时候变回猫，去柳系舟家里住；会在入夜休息时，主动走到主卧大床的枕头边；会在清晨回一趟家，而柳系舟也渐渐习惯。
他不喜欢吃猫粮，柳系舟就变着法做猫饭，每次都会做很多，足够他填饱肚子。吃完后一人一猫会去猫房里玩一会儿，那里的设施很全，可以供穆槿随便撒欢。
若穆槿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猫，会很愿意永远留在这个家。
可他不是。
又是一个夜晚，穆槿主动趴在柳系舟的旁边，陪他一起在床上看手机打发时间。对方大概对短视频没什么兴趣，每一个视频都是随意扫了几眼就翻下去，打开短视频APP估计也只是为了消磨时间。
只是在其中一个视频下，突然停住。
穆槿看着视频中官方发出的初闲月的演出，心里有些隐隐约约为朋友的小骄傲。在视频被重播第五次后，穆槿发现了些许不对。他疑惑地抬头，猛然看见了柳系舟明显怔愣、失神的表情。
嗯……？
他第一次见柳系舟露出这样的表情。对方好像一直都是对任何事情都很有把握，无所不能的样子，可现在却有些无措，甚至可以说一句脆弱。
他们认识吗？
穆槿没有找到答案，因为柳系舟在视频播放第十一遍时，猛地关上手机，沉默地躺下关灯休息。男人除了不对劲的表情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屋内的窗帘自动关上，所有灯光都被关闭，四处都是漆黑一片，若不是因为穆槿是猫，或许真的什么都会看不见。
良久，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动，打开手机点了几下，一段缓慢的乐曲传出。
穆槿听到那首曲子，突然就不敢动了。
曲子是八年前大火的流行乐，曲调并不急，反而有一种安抚人心的感觉在。而唱歌的人声音放低，嗓音清澈，好似清泉，亦或是清澈见底的湖水，干净又让人沉溺其中。这道声音对于穆槿来说很熟悉，这世上或许没人比他更熟悉了。
因为这就是他的声音。
是八年前……自己的声音。
当初他为了隐藏自己妖族的身份，干脆施咒让自己的生长更符合凡人，所以青春期的变声期自然也会出现。十五岁的穆槿声音更加清亮，带着丝丝嘶哑，如同初生的嫩芽。
这首歌，是当初自己为那位网友录的。
他甚至还能想起当初的对话。
……
【你还没睡啊？】
【嗯。】
【失眠吗？听说睡前喝牛奶有用。】
【对我没用。】
【那怎么办啊？】
【你给我唱首歌吧。】
【随便什么，唱首歌，或许我就能睡着了。】
……
当初为了能够帮网友解决失眠的问题，穆槿特意挑了首调子平缓的，还放低了些声音，就为了能更方便助眠。现在看来，自己唱的助眠曲是真的很有效了，要不然怎么会八年过去，还能拿出来用。
穆槿这下子是一点睡意都没有，趴在床上静静看着背对自己的男人，思绪乱飞，没个落点。
所以柳系舟才是八年前那个人？
对方也跟自己一样拿的朋友的照片？
当年他是不是很失望？
又或许，还残留着些许感情。
若真的失望透顶，又为什么会在看见初闲月后失控，为什么会需要听着这首歌才能入睡。
可如果柳系舟真的想找他，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为什么没来找。
是恨他吗？
手机的光亮彻底暗下去，深夜里除了那首曲子什么声音都没有。明明该是安抚人心的曲子，可落在穆槿的心里面，却像是黑白无常索命的铁锁，扼住了脖颈，无法呼吸。
穆槿的情绪越发激动，险些在屋内掀起狂风。他竭尽全力压制，轻轻靠近男人宽阔的肩背，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说：
对不起。
我当初真的有去找你，可是我、我遇到了被戾气吞噬的妖，我差点就死了……我真的很想见你，真的很想。
我不想失约的……
我现在恢复记忆了，但是我不敢来找你，我怕你讨厌我，怕你露出厌恶的表情。我太胆小了，我没有脸见你。如果你知道我就是小懒，知道我是个能变成猫和鱼的怪物，你会不会害怕。
会的吧。
有哪只妖会跟我一样呢。
我就是个怪物……
彻头彻尾的……
怪物。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