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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那日木若带着阳朔回到灵寸岛上后,便再也压制不住因为干预了阳朔的命运受到天道的反噬,差点连人形都维持不住,眼瞅着形将溃散,担心自己顶天立地的形象在两小只面前轰然倒塌,只得偷偷命令滚滚,让它驼着狼狈地回去。
      到了居所后,只能勉强维持住身形,但一举一动都格外艰难,实在没有多的精气神去应付又粘又软糯的小怀微。好在有阳朔的陪伴和照顾,小怀微的心思和注意力被转移,日常可见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或是蹲在一处细细碎碎地嘀嘀咕咕,或是跑得噔噔咚咚地相互嬉逐吵闹,总之不得片刻安宁。有了同龄人的陪伴,木若才看到小怀微的天真烂漫,一团孩子气,不由得感叹,自己到底还是拘束了他,这才是孩童应有的样貌嘛。过了几日后,待看着两人一直亲密无间地相处后,便交代了二人一些日常事务,方才放心遁去。
      木若选择了一处山高涧深的所在,耳畔激流冲荡的声音环绕,清幽的同时又不至于太过死寂。本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花些时日,待化解过后便无甚妨碍了,却不料想反反复复,不仅并不见起色,反而越发恶化,对天道压制的感受越发清晰,不仅仅气血凝滞,甚至呼吸都提不起气。
      越往后木若越发觉得昏沉,可痛觉却被无限放大,周身的肌理似乎寸寸叫嚣着,嘶吼着,仿佛立马将要破体而出释放痛苦,木若试尽办法也不能减缓分毫,只得岿然不动地盘膝而坐,听之任之地受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举动维艰的木若放任发丝凌乱无序地散着,渐宽的衣袍被清风吹得一飏一落。直到似有所感,才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
      半开的眼睛瞟到结印的双手上萦绕不散的死气,这死气却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逝去之人入极化道之前须得祛尽的怨念,如今已然化形凝实,还越积越多。木若苦笑一声,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膝头,复又认命般闭上眼,竟然到了连平日里只需要心随意动便可以净化亡魂也做不到了。
      不就是改了阳朔小子的命么,不就是沾染了不该沾染的因果么。饶是如此惩罚,倒不如把我这一身的神通和责任一并收了去,让我归墟罢了。如若不然,哼!我不仅招惹了,我还偏要替他改命,我不仅要庇佑他这一世,还要让这小子的命越发地好,天道,又能如何?木若逆反心思起来了,暗戳戳地跟天道较起劲来。
      前路已逝,后路漫漫,我偏就不信不能挣脱这桎梏,离了这藩篱。待破束缚日,便得飘逸如风荡,寰宇任轻狂。百岁千秋,总有我功成行满之时,试看我,遮地迷天。
      只是继睥睨万物、豪气干云霄之后,木若生不如死活受罪地又熬了数日,还是不由得想念起了弥修,也忿然这厮的自在,同是一类的树,怎么他倒是分外受垂爱,好恨,好恨。
      淹头搭脑的木若缓慢地抬起头颅,对着一直静静地候在一旁的背乌艰涩地吐字道:“阿修,我快死了,速来,速来…”语罢双目紧闭,脑袋又重重地垂下。
      背乌听罢振翅而起,直直地飞往极北之地。弥修听完背乌口吐木若气若游丝的话语后,十分奇怪,发生了什么能使这个妖孽沦落到需要唤我的地步。
      弥修不作多想,立马起身向西奔赴灵寸岛。可究竟还是因为许久未曾挪窝,看见什么都新奇,瞧着什么都有趣,不自觉地伫足流连。这一路上背乌一只接着一只不断地飞来催促,弥修置若罔闻,不甚在意,毕竟还有劲千呼万唤。直到木若最后说了句 “再不来,你只有去臭水沟里捞我了”弥修方才认真急切了起来。
      只片刻后,弥修便赤着脚御风而来,飘逸的衣襟鼓鼓翻飞。阳朔正笑脸盈盈地陪着拿木棍轻戳小胖虫子的怀微,察觉到异常后仰头望去,只看见一道残影划过云彩。
      落地后的弥修下摆还带着一团没来得及散去的绯色烟霞,木若受刺激似得使劲眯了眯眼,暗暗叹气,自己以这幅气息奄奄、困顿窘迫的模样见风华灼灼的好友当真难堪,可却连半点遮掩的力气也没有,只闷声道:“我几时开罪了你,磨蹭到现在。”
      弥修立马上前,半蹲着望诊起来,只见木若形容黯淡,面色不华。手指抵住木若的额头便明了了,低语道:“倒是没开罪我,只是你几时做了丧尽天良的事?竟然被天谴到了这般地步。”
      木若听了,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带气回嘴道:“你才遭天谴。”
      “还嘴硬,你这分明是…”弥修很是良善地没再多说。“经脉阻滞带着气血瘀阻,看起来稀松平常,但这是天罚,可不一般。你这些时日怕是遭了很大罪吧。你呀,还是听我一句劝吧,莫再逆扭违抗了。你我这般的存在如果还没有天道规则的束缚,岂不是…”
      “哼…”木若不想听弥修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言论,冷声打断,“好处你都得了,还来劝我要顺从,这就是你所谓的天理。”
      弥修顿住了,也理解他心中的苦楚。不羁的木若却自存在起就承受着安排好的责任,连拒绝推卸的机会都没有,还容不得他稍有反抗。
      收回手指,弥修稍作沉思后才缓缓道:“修复须得行气活血,化浊止痛。”随后又盯着正在反复揉搓的大指和食指,悠悠道:“这么些时日你被折磨成了这幅德行,想来,靠你自己是早就没有指望了,这才急急地唤我过来。我倒是有法子,只是,你该如何谢我啊?”
      木若听了咧嘴一笑,也不责怪他有乘人之危的嫌疑,想也不想张口便道:“简单。你不是一直苦恼于树生孤寂浑沌无趣么,我有一子,你尽可带去。”
      “可不敢要,我大致知晓你的打算,我想要的待治好了你再说,只是你怎么又得了一个小子?还是同小怀微似的么?”
      木若不答,颔首皱眉,忍得很是艰辛,咬牙催道:“你也不瞧瞧眼下我的情况,还只顾啰嗦。”
      “嗯…”弥修赧愧轻答着顺势坐下,略微凝神调息后,左手掐月君诀置于膝头,右手中指弯曲,大拇指掐于中指中间横纹左侧,食指成剑指,运气于指尖,抬手直抵木若眉心,口中低吟:乾元荫覆,天运无偏,径下云罡,法则成功!
      木若表情逐渐安宁,内心不忘盘算,这小子竟然会祝术那一套,以后可要经常让他来襄助消灾。思绪未完,木若便感受到压制得自己快踹不上气的束缚消失了,神清气爽了起来,竟枯木发荣,霍然痊愈了。
      “这就好了?这么简单?”木若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弥修收起双手,一声冷哼,“简单?你再连番作死,我也只能全根全叶地全给你了。”说完脸色白了一白,刚才剜掉的地方开始绞痛起来。
      瞧着弥修如此模样,木若心一沉,凝重问道:“你竟然分了本源予我?”也是,不然怎能化解天谴。
      吃一堑并没有长一智的木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未曾懊悔半分,恨意却又深了一深。
      木若拂了拂衣袖,对着弥修道:“你先休养恢复,我还有事要麻烦你。”
      “麻烦精”
      …
      这一等,又是数日光阴。
      木若本是庄严宝相地垂手坐着,看见弥修渐渐苏醒过来,咧开嘴笑得分外灿烂,把弥修看得频蹙眉,一扫衣袍,选择视而不见,道:“先给我十棵快成精的郁金,其他的再说。”
      “郁金易得,可快成精的,我这里也只有一手之数。只是,郁金行气开郁,疏解气血,你现在用岂不相冲?若不是为自己,却是为了哪般?”
      “你只管拿来。”弥修没好气地回道。
      木若见问不出,也不再废话,将手一摊,便有大小不一的黄丝郁金从几个方位飞奔而来,木若往前一推,“呐,都在这了。”
      悬空的郁金散着微微芳香,弥修又掏了几样乱七八糟的一股脑扔在一起,弄吧弄吧搓成了几十粒培元丹,收好后起身。
      “还有甚事,赶紧说。”
      木若也跟着起身,双手捂住后腰,揉了揉,再舒展一下肩胛,道:“你不是最爱看别人命数吗,走,帮我看一个人。”说罢不容弥修反应拉着便走。
      “嗯?”弥修顿住,“等等,你是知道的,爻衍术,只能窥方寸因果,而且像你和我还有小怀微这样的存在都是受天道庇佑,或者说是遗漏下来的,是推不出命运的。”
      “无妨,你一看便知。”
      当弥修带着满腹疑惑见到阳朔时,立马明白了木若遭罪的由来,扭过头瞪了一眼,恨恨道:“你果然,作死。”
      木若粲然一笑,睇了一眼阳朔,示意弥修正事要紧。
      弥修想着自己的事,也不想多搅扰,干脆利落地双手起决,闭目推衍,只一瞬便知晓了大概,睁眼后眼眸低垂,眨了眨,缓慢地收起结印的手势,深深扫了一眼阳朔后又低头遮掩思绪。这才一脸平静地对木若道:“推算不出来,想来他是因为你的原因改了命,拜你所赐,受你因果的牵扯,所以推不出也是正常的。”
      “无妨,无妨。”木若说完,上前一步与弥修并肩而立,顺势就要来捞弥修的手腕。弥修本就格外留心,所以一眼便瞥见了木若伸过来的手掌上的纹理正发着银色光芒游走不歇。
      弥修见后立马退后几步,同时鼻中冷哼着将木若的爪子隔开,事后还甩了甩自己的手,冷眼看着木若质问道:“你方才意欲何为?”
      “哈哈,莫恼,莫恼,”木若冲着弥修腆着脸笑得格外亲切谄媚。
      “你爱信不信,言尽于此,当着小孩子的面,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莫再作那些鬼蜮伎俩,下流。”
      窥探失败,木若脸皮也厚,“口业真重。”不能窥视你的,不是还有两个小的吗,给你们独处的机会,你总归会吐露点什么。
      “小怀微,你同阳朔一起,送你修叔叔出岛。”说完自行去了,
      弥修见他走了,走到阳朔和怀微跟前,弯腰揉了揉阳朔的头顶,笑吟吟地放柔声音道:“那就有劳两个小家伙送送我啦。”语罢一手牵一个往外走。
      一路上,怀微修叔叔长修叔叔短,一会儿问这,一会儿指引着弥修看些自认为稀奇古怪的玩意,不得片刻安宁。弥修也乐呵呵地或是顺着话头说,或是抛出些格外幼稚的问题让怀微去思索。
      而阳朔却不发一语,低着头反复看被握住的手,他猜测之前从天际划过的便是眼前这位疏朗温煦的人物,他对他的感觉很复杂,也很难描述。阳朔年岁虽浅,可诸多不寻常的经历,造就了他发短心长,感知更敏锐些,刚才眼前这人好像有所隐瞒,但感觉他不半点不吐露不是害我,更似为了我好。
      分别之际,弥修放开阳朔,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他好像喜欢上了这种长辈揉搓小家伙的行为,可惜离了这里就摸不到了,依那小子的心性,怕是不会叫我随意上手揉搓的。
      弥修附身,对阳朔轻声说道:“小家伙,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你今后要…”想想又顿住了,对经历苦难的人而言,旁人说什么好像都是不讨喜的。苦笑一下,也罢。左手举手撩起一小撮头发,右手食指为刃截断一截,捋了捋,圈在阳朔的手腕上。阳朔接触到弥修冰凉却坚硬的手指,内心涌过阵阵波动,脑袋却是空空的。
      “旁的我不敢说,但擅长救人,如有需要,掐断你手腕上的绿绳,无论你身在何处,我得到感应后都可以立马过来,切记,切记。”说完还一脸慈祥笑地盯着阳朔。
      实际上他也只能看着一个圆溜溜的头顶,却也并不妨碍他笑得越发慈祥,很想再摸摸头。
      阳朔望着手腕上绿色的绳子出神,倒是小怀微笑嘻嘻地冲着弥修直摆手“修叔叔再见…”
      弥修笑着,转身踏空而行,只是还没走几步,便发现了脚下的异常。每走一步,却留下了波纹涟涟的印记,一圈一圈扩散开来,波纹下的景象原本是随风慢慢摆动的茵茵绿草,现在却凝滞不动,似有另外一副景象渐渐清晰地显现了出来,是累累骷髅头骨,即便只剩了骨头,也能从形态上感受到他们在挣扎着宣啸痛苦,再走几步,步步皆是如此,甚至波纹下还渗出汩汩鲜红。
      弥修顿住了,凝视着脚下的异象散去后,还觉得心惊肉跳。这,像是预兆。随即面露担忧地望向木若的方向,可又深知他记打又学不乖的秉性,只能无奈地叹息:“当真作死,只怕这所有的后果,都会算在你的头上,有你好受的。”
      一语未罢,木若凭空出现在弥修身后,爽朗一笑道:“嘿,我听到了。”
      这还笑得出,弥修嘲讽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便昏死了过去,再次醒来是在极北之地一个芳草靡靡的山头上。
      醒来的弥修看着散落在身边的培元丸,迷茫地捡起来收好,将最后一颗顺手丢进嘴里,咂巴着自语道怎么睡在这。
      刚一起身,血气上涌,一口老血喷涌而出,连带着肋下生疼,弥修擦了擦嘴,更加疑惑,这是怎么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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