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螺旋（上）》任雪儿

5、界大校庆风波

　　1个月前是界大的95周年校庆日，学校广邀各界小有名望的校友共聚，表面上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庆祝晚宴，规格与大型公司年会没什么差别，只是公司年会是向与会者发钱，而学校是收钱而已。中场的致敬环节，拍卖的物品可谓多样，大到教学楼的署名权，小到一幅学生的画作，甚至连校园里那颗据传说是校长亲手种植的桂花树发出的一支树苗，也在拍卖行列。
　　界康虽然算不上特大城市，但沙河穿城而过，历史积淀深厚，又加上政府前期规划做得好，科创企业、制造业、旅游业发展繁荣。当地人相对别的城市的老百姓富裕很多，当地的亿万富翁数量，也在整个地区排名前列。界大在各界校友的长期资金支持下，财大气粗的请了很多专家学者任教，学术水平和声誉在整个南方也是数一数二。
　　陆家在界康是个大户，他家的太爷爷作为参加界康保卫战的大英雄，虽然去世多年，但城市中心的人民广场上竖立的关于那场战役的丰碑，上面永远刻着太爷爷的名字和陆家的荣光。爷爷那一代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靠收购经营国有旅店发家致富，到今天，在界康拥有最豪华的酒店和最奢华的配套，是当地人心中是尊贵的代名词，即使后来进驻了多家五星酒店，但一时难以与之匹敌。民宿，或是价格较低廉的连锁酒店虽然近些年数量迅速增长，特色性也愈发凸显，竞争逐渐白热化，但他们服务的人群本不是陆家的客源范围，而且多年以来形成的良好口碑和当地人的习惯，短时期内陆家在酒店方面优势一如既往的明显。
　　但陆家一向低调，陆家人大多都是界大校友，虽然年年参加校庆活动，但从来不参加致敬环节的拍卖活动，每次界大宣布的捐款名单上也没有他们的名字，可是，只要界大举办大型活动，合作的酒店永远是陆家，学校的高层与陆家也一直私交甚笃。对于这个有实力又有人脉的家族，界康人也一直很好奇，但苦于陆家的新闻实在太少，普通人也就没有窥探的途径。不过，随着陆家那个在美国长大的孙子回国，陆家无论是在社会新闻还是娱乐新闻的板块内容都大幅增加， 就在界大的校庆当晚，又闹了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广大群众也是看的不亦乐乎，群里圈外又多了茶间饭后的谈资。而任雪儿刚好就是事件的女主角。
　　事件的男主角就是那日在阳台上扔瓶子砸人的疯子，也是陆家的小孙子、未来继承人——陆焱。陆焱初中就跟着父亲去了美国，满身的自由民主、吊儿郎当、桀骜不驯。和当地一个有名的大胸嫩模交往。据说有一次早上，从夜店喝了一整晚酒回家，带着那个穿着玫红色抹胸，□□半漏，超短短裤，屁股蛋儿都没遮住 ，羊毛卷的长发半遮一脸浓妆，两人打着赤脚在客厅的地板上胡来，起早锻炼身体的陆家老爷子刚好看到，顿时被气得血压蹿高，幸好当时有佣人及时发现，迅速喂了急救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陆老爷子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后悔当初不该同意他出国，坚信在自己的教导下，一定能把他的孙子变回那个聪明机灵的小孩。安排他参加界大的95周年晚宴，目的是想让他尽快熟悉国内环境，继承他的人脉关系。可惜，最终事与愿违，还是惹出笑话。
　　任雪儿和梁一谦作为学校的校庆志愿者，被安排进晚宴担任服务生，根据学校的设计，男生统一穿着白色中山装，姿态干净挺拔，女生统一穿红色旗袍，独特的青涩味道如一直直含苞待放的玫瑰。梁一谦由于父母的关系，经常参加界大的活动，几乎认得所有参会者，自然就被安排在门口接待，任雪儿的任务是在晚宴会场中给大家端茶送水。
　　晚宴时长3个钟头，在会场中进行的只有1个钟头，剩下的2个钟头在酒店的花园举办，参照西方的模式给大家创造社交的机会。参会者经过界大严格筛选，经济实力、家族声誉都被考虑其中，大家都想借此机会扩大圈子，所以即使过了2个钟，一些人依然□□换盏谈得不亦乐乎，主办方和酒店按时收场地费当然不会催促。
　　任雪儿脱了鞋和几个校友坐在花园的长凳上休息，原以为坚持3个小时就好，没想到被留下来继续服务。梁一谦的工作也没能结束，晚宴后被安排开车送那些喝了酒的校友前辈们回家，只能自我安慰：“幸好酒店离学校也不远，大家结束后还能结伴打车回去休息。”
　　“你们怎么都聚到这边了？咱们的任务还没结束，大家再坚持一下，站好最后一班岗。你们3个去亭子那边看看校友们有什么需要，剩下的同学到处走走，仔细观察，要主动发现别人的需求，好好珍惜这次的实践机会。行了，都散开散开。”一位负责招待的老师安排好任务，顺便语重心长的教育大家一番后，便又急匆匆的跑去别的区域。
　　杨艺看了一眼任雪儿脚上的平底鞋表示万分羡慕，作为数学学院的学生，大多数人每天都蓬头垢面的在图书馆呆上一整天，男生夏天的标配牛仔裤+T—shirt+拖鞋，冬天牛仔裤+T—shirt+外套+运动鞋。女生的衣服除了颜色稍鲜艳，数量多一些以外，其他的装束和男生大同小异。
　　第一次穿高跟鞋的杨艺搂着任雪儿的腰轻声哀嚎道：“天啊，我的腿真的要断了，感觉我的脚都塞不下这鞋了，学校真的是太黑了吧，100块钱就让我们从下午一直干到凌晨。我明天下午还要向导师和大师兄汇报论文进度，我去，这估计都站不起来了。雪儿，我可能真的要残了，待会一不小心晕倒记得通知我大师兄。”杨艺一边毫无形象的翻着白眼，一边瘸着腿半挂在任雪儿身上。
　　任雪儿看着一个168的大姑娘，只穿着3cm的高跟鞋便一脸生无可恋愤愤不平的样子，不禁觉得可爱。学校很多女生都积极报名参加这次活动，并以能成功入选为荣，说明自己的长相身材都得到官方认证。而且学生们平时哪有什么机会接触当地的名流，这次都精心化妆打扮，8cm的高跟鞋都是标配，有些姑娘甚至自己出钱去修改服装的腰线和长短，使得更能凸显身材。任雪儿虽然没有报名参加，但被梁一谦美其名曰支持他的工作而安排进来，杨艺则是被她大师兄拉来顶替一个临时来不了的姑娘，今天本应该也要过来接待学者们的大师兄竟然有事也没来，白瞎了杨艺特意穿的高跟鞋。
　　“有那么累吗？要不咱俩换一下鞋吧。我这虽然平底，但鞋底有厚度，挺好穿的。”任雪儿重新坐回长椅把鞋脱下来递到杨艺的面前说道。
　　“不行，那你等会儿也会很累的，咱俩一起回不去可就完蛋了。”杨艺皱起眉头一边理性思考一边摇头拒绝。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样啊？这么矮的跟我可以的。来来来赶快换，要不老师过来又该教育咱们了，而且你真晕倒了，我可拖不动你。”
　　“那好吧，谢谢雪儿，来，给爷香一个。”杨艺说着便把整个大脸凑来，吓得任雪儿穿上鞋跑的飞快。
　　老师指定的另外两个姑娘，已经互挽着胳膊走向不远处小山头上亭子的方向，任雪儿快步追上，紧跟在她们身后。两个姑娘好像是同一个学院的学生，说说笑笑很是亲密。
　　亭子位于花园最高处，周围种植着错落有致的各式热带植物，光源隐藏在灌木深处，昏黄中透出一派温暖浪漫的格调。7、8个年轻人形态各异的坐在沙发中，中间的方桌上歪七扭八的摆放着酒瓶。几个人正说说笑笑的闹着，看见新来的3个女学生瞬间点燃了兴致。
　　3人被他们看得发毛，其中那个较成熟的姑娘倒是举止大方，礼貌的问道：“各位校友好，我们是界大的学生，也是今天的服务人员，请问这边有什么需要的吗？”
　　“界大的女生都长这么漂亮吗？早知道就来界大读书了，真是错过了那么多美丽的学妹。”一个还一脸青涩的男生熟络的调侃道。
　　“哈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迷之大笑。
　　其中一位30多岁打扮时髦的女人对着青涩的男生调笑道：“现在认识也不迟啊，只不过现在的学生特别open，说不定都有干爹了，前面还听说一个大三的姑娘在宿舍生了2个孩子。陈聪，你当后爹妥妥的。”
　　因为小时候误喝过白酒，虽然吐了几回睡了一整天便没事了，但记忆中的感觉非常难受，以后只要闻到酒味还是条件反射性的觉得恶心，不过在学校里大家也很少碰白酒，聚餐的时候大多是啤酒和红酒，但任雪儿也几乎不碰。
　　当其中的一个大哥邀请大家玩游戏，输家要喝酒的时候，任雪儿满心拒绝，可是同伴已经乖乖坐下，不想显得那样与众不同，只能低着头紧挨着坐在入口处，听着那些人继续聊着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然后又发出迷之大笑。
　　游戏就是简单的酒桌数字游戏，大家轮流报出数字，如果你的数字与7相关，里面有7或者是7的倍数，那么只能拍一下手，不能用嘴说出，下面的那一个人跳过那个数字接着报数，说错的人或者说的慢的人就要被罚酒。刚进大学的时候大家聚餐会玩这个游戏，不过后来由于数学学院的学生极其认真的对待，结果谁都很难犯错，以后就很少再玩了。
　　众人本就脑袋不清醒，报数频频出错，有几个人都被罚了好几轮酒，任雪儿也在报出224的时候一不留神说了出声，遭到大家的一致起哄：“哈哈哈，终于轮到你啦，快喝酒喝酒，来罚她喝一大杯。”任雪儿不等别人动手，拿起面前一杯倒好的啤酒便喝爽快的喝了下去。
　　眼看这群人一时半会儿不会放她们离开，任雪儿悄悄给梁一谦发出微信：“结束了吗？我在花园亭子里被几个人拉住喝酒，你快来救我啊。”又担心梁一谦被工作缠身，给杨艺也发出求救微信：“艺姐，急救。你冒充老师给我打个电话，佯装找我有事。”
　　布谷布谷布谷，大大的布谷鸟叫声打断了任雪儿的游戏进程，非常抱歉的向大家解释道：“不好意思，老师打来的，我去接个电话，你们继续。”说着便急匆匆的跑出亭子，直到他们看不见自己的身影，才放慢脚步走入平坦的草地，深深地吸入新鲜空气，不常喝酒的她微微有些心悸，脸蛋已经开始泛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喝了许多。
　　电话里传来杨艺担心的声音：“雪儿，你是不是还在亭子那边，我这就上去救你啊。那帮子富二代富三代真以为自己是唐僧啊，人人都想吃他们的肉。”
　　一股暖流游过心间，她和杨艺虽然一个宿舍，但大家的研究方向各不相同，平时跟着自己的导师独立上课，私下也很少会组织活动。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同学情谊、舍友情谊吧，在困难时愿意无条件的相互帮忙，只因曾经陪伴过彼此的青春。
　　“不用了，我很聪明的跑了出来。本来想着和大家交代一下再走，不过也觉得没必要。你给我发个定位，我过去找你，要不咱们和老师说一声就回去吧？刚喝了一杯酒，很想睡。先这样啊，拜拜。”
　　讲完电话不经意的向上看去，一轮圆圆的大月亮斜斜挂在天上，晕出圈圈光环，墨色云烟在四周自由飘荡，任雪儿忍不住赞叹这宁静美好又壮阔的自然景象，有些着迷的看着，定定的望着。
　　“月亮那么好看吗？有你好看吗？”
　　一声慵懒且醉意的男性声音响起，任雪儿刚转回身来，一个陌生的男人便紧紧抱住了她的整个身体。任雪儿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瞬间身体僵硬，但是莫名的却不觉得害怕，自己的一声喊叫便会引来人群解救，而且这个人似乎并不是心怀恶意，倒像一只受伤的小狼般寻求人类的帮助。况且一向不喜欢成为焦点的任雪儿也不想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生出事端，感觉那个人把头轻轻放到自己的肩膀，浓重的酒精味随着呼吸在脖颈间凝聚。任雪儿一动不动，等了10秒也不见那人有松手的迹象，平静中带着谆谆教导的口吻道：
　　“您好先生，请问是不是认错人了？不管怎样请先放开我，不然我真的要喊人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警察那里做笔录，估计今晚都回不了家。”
　　继续等了5秒那人依旧没有反应。
　　任雪儿不得不加入威胁的程序继续道：“我数3个数，你再不松开我就告你猥亵女学生。1……。”
　　任雪儿只感觉那人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突然将额头紧贴上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一股危险的气息袭来，顿时后悔自己刚才的仁慈，还没来得及喝止，一个热烈的夹杂着酒精的吻便落了下来。任雪儿的全身都被禁锢，只觉得浓重的酒精味使自己快要窒息。
　　“任雪儿，你要不要脸？”
　　一声略带压抑的愤怒女中音响起，身边那个陌生男人被大力扯着，激烈的动作使两个本就没站稳的人顺着力道倒在地上。那位男士被搅黄了好事顿时暴躁的从地上爬起来，大力的扑向那个拉他的人。只见那个人轻巧的躲开，在他还没站稳之际一拳把他打翻在地。
　　“梁一谦，住手。还有没有点教养，从小读的书让狗给吃了。快点给我放开。”
　　任雪儿从地上缓缓坐起，看着梁一谦的妈妈在一旁气得双手紧握，亭子里的人都已经跑出来看热闹。有的人拉住梁一谦，有的人扶起瘫坐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有的人就在旁边一脸欢乐的欣赏表演。
　　那个穿着时髦的大姐检查着地上男人的伤口，夸张的喊道：“哎呦，我的天呐，满脸都是血，鼻梁不会断了吧？”转头对着梁一谦的妈妈吼道：“岚阿姨，别愣着啊，要赶快请医生过来。”
　　“是的是的，看着还挺严重的，要不先直接去医院，咱们这离医院也不远。我这就安排车。”梁一谦的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的打电话。
　　梁一谦蹲在任雪儿的身边，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道：“没事了，不要怕。”
　　任雪儿微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
　　地上的男人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似乎有些认识到刚才被打的事实。眼神暴戾的看着不远处互相依偎着的两人，怒吼道：
　　“梁一谦，你他妈的不想活了，敢打我？看我今天不把你弄死。”
　　说着便又要冲过来，几个学校的老师接到一谦妈妈的电话已迅速赶过来，满脸心疼的围住那人，一边给以安慰一边眼神示意梁一谦快走，梁一谦也非常识相的拉着任雪儿迅速离开现场。
　　第二天，圈子里就流传着陆家小少爷在学校和一个数学神童为争抢女人而大打出手的桃色新闻，只不过故事的情节是那个女生为了攀上富少而主动献身，绝情抛弃才子的俗套戏码。
　　至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流言蜚语各有结局。不过没人在乎何为真实，陆家、一谦妈妈不在乎，至于任雪儿，似乎也无力在乎。
　　陆森躺在别墅里的沙发里，想起那天坐在地上的姑娘在一片混乱中淡然的表情，似乎那些人才是主角，她和他一样不过是个看客而已。她们刚走进亭子时，他便认出是那个咖啡女孩，好奇的关注着她的一言一行，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游戏又认真的犯错，连落跑的借口都笨拙却又果断。那些游戏场里浸泡的富家千金公子怎会看不出，她们放她走只不过也顺便放了头笨狼，到头来总比愚蠢的酒桌游戏来的刺激欢乐，果然，现场一片精彩。但真是令人吃惊，她一身凌乱的坐在草地上，周身零度的冷漠，像极了那日的月亮令人回味无穷。不自觉的笑容挂上嘴角：“这个女人可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