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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此生诚无奈 ...

  •   长夜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榻前长明的蜡烛烧到了尽头,悠悠熄灭。从窗外洒进来的第一缕晨曦代替了蜡烛,给屋子里带来光明。窗外的雨停了,李之元起身推开门,空气中有青草的气息弥漫,一夜春雨滋润了万物,枝头上绿意更胜往昔。

      李之元只觉得心里憋闷的难受,想找个人说说话,不相干的话也好,只是想找个倾诉的对象。可是在这府中,虽然有不少人,却没人可以听她的倾诉。

      李之元仍旧去了昨日去过的那小酒肆,只是今日却没有再见到故人。酒肆里三六九等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吵吵嚷嚷的人群来了又去。李之元坐在角落里,看了很久。进进出出的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生命轨迹,每个人的轨迹都通向不同的地方,就像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一样,世界上也不会有两个人所走的路一摸一样。

      而自己的路又会如何?李之元问自己,到底她所走的路,是那个郡主的路,还是李之元的路?

      李之元起身走出了那酒肆,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就这么在街上漫步目的的晃,洛阳城的路李之元没几条熟悉的,熟悉些的便是前些日子去看望王弼时走过的那一条。李之元随心而行,却不知为何自然而然便沿着去王弼那里的路走了下去,及至醒觉,已经走了不短的距离。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便去看一看也好。”李之元这样想着,便坐上了马车,要车夫载她去见王弼。

      王弼的屋子,便如他的人一般,永远是冷冷淡淡。外面万物复苏,屋子里还冷冷清清,甚至还不如李之元的马车里暖和。看到他的时候,就那样一个人倚着窗靠着墙读书,古旧的竹简被他握在手中,看过一节便缓缓卷过去,一点一点,时间在这个人身上仿佛是凝固了一般。

      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个人,李之元便觉得心中烦乱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甚至是那困扰她的问题此刻也变得无足轻重。李之元就这样站在门口,等着王弼将手中一卷书简看完了,才开口问道:“你的身体好些了么?”

      “破屋陋室,不敢有劳大驾。”明明看到他静静坐在那儿,就会让人心情平静,可是这个家伙一开口,却又能让人气个半死。

      “你一病了事,且不知别人为了你要担多少心。”当中,自然也有她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担心。

      王弼站起来走到李之元面前,盯着李之元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是要我还你的人情么?”

      这样问,她反倒不是如何回答,半响,答道:“你欠着我东西,就一定要还,我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事情。”

      王弼也不理李之元,轻哼了一声,折身返回窗边,拿起另一卷书卷,继续看。

      李之元也不管王弼有没有邀请她,便自顾自走进了屋,屈身跪坐在席子上。

      王弼侧过身子不再理李之元,似乎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手上那卷竹简上,甚至还微微念出声来。“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善恶?”李之元轻笑自语:“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分得清楚的善恶。善的人也会做恶事,坏人也会做好事。人之一世,能做到不违心,不后悔,就已经是极难了。”

      她毕竟两世为人,也多多少少看得明白些,纯粹的善恶,只在纸面,成年人的世界,又何来善恶好坏,只有许许多多的不得已。

      “善恶阴阳,相辅相成,这个世上不会有无恶的善,也不会有无善的恶。”王弼淡淡扫了一眼李之元,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印象中蛮不讲理的可恶,莫名的忽然就想起,雪夜中,两人共乘一车,共盖一张被子的画面。

      李之元看到王弼膝前放着一张八卦图,有些像是算卦之人常用的那种,却又有些不同。“你在算命数?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算不出。”

      “命这东西,若是一切都能算得出,又何来那么多的烦恼。”李之元看着八卦图,忽然冒出来一句:“你信天命么?”

      王弼只觉得平静如水的心情像是落入一滴水,忽然起了波澜。他性喜独处,此刻心绪一乱,久违的错愕忽然让他有些慌乱起来。

      李之元叹息道:“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不想要的,偏偏送上门来让你收下。”

      “郡主哪儿还有什么得不到的?”王弼说,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如果你能飞,你想去哪里?”李之元问,却又没有问别人,而是自己答道:“我要是能飞,就飞出这司马府,飞出洛阳城,高山也好,竹林也好,总比朝堂后宫更自在。”

      王弼张了张口,忽然觉得这话似乎变成了一块石头,落在心头。

      “一时高兴,说错了,告辞。”李之元起身告退,走到门边,背对着王弼,忽然问道:“你,自在么?”

      “丘山也罢,庙堂也好,生于红尘,终究是难逃樊笼,不过是求一个本心。”王弼话语从李之元背后传来。

      连他这样一个乐得逍遥的人,也会生出这般感慨来。是啊,既生于红尘之中,又有几个人能脱得了种种困扰。

      “郡主,老爷在等您。”

      李之元不知是司马炎算准了她回来的时间,还是早就派人等在这里,总之她一脚刚踏入司马府的门,便看到有仆役急匆匆赶来。

      这一次司马炎见李之元的地点与前几次又不一样,既非黑沉沉的屋子,也不是书房,而是在正厅之中。

      “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司马炎一见李之元,便是一脸关切的慈父模样,嘘寒问暖道:“春日尚冷,你要注意身体。”

      李之元低声道:“谢谢爹。”

      “好久没有同你一起用饭,今天就不要回去,和爹一起用这餐吧。”

      “嗯,多谢爹。”

      司马炎见李之元不再像刚才那样冷淡,脸上也有了些笑影,微微放心。心想李之元虽然自小便性子孤僻一意孤行,但父命不可违,终究还是拗不过自己。只要她肯听话,自己在父亲祖父面前脸上也有光。自己一直以来在司马氏一族中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智慧谋略自然比不上叔父,行军打仗也比不过自己的兄弟。在族中虽然不至被冷落,却也不是顶尖儿的人物,唯一所长者,不过是遇事沉稳进退有度,这优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在父辈们怎么看了。若是能有个做皇后的女儿,这一切就会有微妙的变化。

      想到这里,司马炎心中更是高兴,脸上的笑也更浓了些,也带出了几分心中的真意。

      司马炎双掌互击几下,命人上餐。“爹让他们做了几样你平素喜欢的菜,多吃些。”

      “多谢爹。”李之元拿起银筷子,便伸向其中一叠看似像肉的东西,夹起一片。那东西香味浓郁,让人闻着就忍不住口水满溢。

      “慢着!”忽然司马炎一声断喝,他一直温颜说话,忽然这么一声大喝,李之元手一抖,夹起的菜便又落回了盘子。

      “爹,怎么——”

      司马炎抓住了李之元的手腕,那双银筷子还在李之元手中。李之元顺着司马炎目光看去,本该泛着银色光泽的筷子端此刻却被渡上了一层黯然的黑色。李之元心中一惊,筷子失手落下,“这菜有毒?”李之元颤着声音问道,心中却已经肯定无比。

      “来人!这菜从哪儿来的!”司马炎很是生气,冲那端菜上来的婢女厉声喝问道:“说!”

      那婢女早已经被吓坏了,跪在地上索索发抖,“奴婢,奴婢不知,奴婢是从厨房一路端过来的。”

      司马炎却是经历过大事的人,瞬间便已经镇定下来,扫一眼跪在下首瑟瑟发抖的婢女,冷声道:“把厨子给我找来。”吩咐完之后,司马炎取过一旁的干净筷子,将其余几碟饭菜一一试过。倒也古怪,除了李之元开始夹菜的那一碟,其他几盘试过之后,却没有异常。

      李之元曾今在书本上看到过,以银针银筷子试毒,只能试出那些含硫的毒药,而含硫最多的毒药,莫过于砒霜。至于其他毒药,却是用银制品试不出来的,尤其是那些从植物动物身上提取出来的毒药,比如河豚鱼的毒性,用这种方法是不管用的。

      “也许在别的盘子里下了另外的毒,用银筷子试不出来。”李之元提醒道。

      司马炎一脸郑重,点点头道:“之元说的有道理,爹爹倒没想到。”说罢,司马炎转向那跪在下首吓得直哆嗦的婢女,道:“你站起来。”

      那婢女一条命已经吓去了半条,战战兢兢半响,才从地上爬起来。

      司马炎对她招了招手,命令道:“你过来。”

      那婢女不知司马炎何意,颤抖着双腿向前挪了几步。李之元见那婢女虽然站着,但是浑身哆嗦着,只怕司马炎一个大声怒喝,她就要爬到地上去。李之元看那婢女可怜,抢在司马炎先头问道:“这菜从厨房到这里,都是你亲手端着么?”

      “回,回郡主,是。”

      司马炎见李之元开始问,倒也并不打断,只是用阴沉的目光在一旁看着。

      “没离开过你的视线?”李之元继续问。

      “没,没,没有。”

      李之元看那婢女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心中踹度,若是没离开过那婢女的手,这毒应该是在厨房里下的,一会儿叫厨师来问一问,也许能查到些端倪。

      司马炎见李之元问完了,冷生对那婢女道:“你过来,把这些菜都尝一遍。”

      那婢女一听大惊,“啪嗒”一声就跪在地上,“老爷饶命。”

      “这盘有毒的不用你尝,你只要尝其余几盘就行。若是你吃了不死,我就饶了你。”那婢女更是害怕,哆嗦成一团,哪里还有上前尝菜的勇气?

      “之元,你说得对,也许其他菜里会下了别种毒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司马炎说的平平淡淡,听他口气,眼前这个人和用来试毒的银筷子根本没什么区别。

      李之元大是后悔,不料自己无意间一句话,也许就可能害了旁人一条性命。“爹,可以拉一只狗来试试有没有毒啊!”李之元虽然知道自己对于司马炎的影响力微乎其微,但还是不忍心看到那个被吓坏的人在自己面前哆嗦的样子,虽然那毒药也有可能便是她放进菜里去的。

      “同样的毒,用在人身上和狗身上也有可能不同。”司马炎并没有听从李之元的建议,而是转而命令旁人,“来人,喂她吃菜!”

      “老爷,老爷饶命啊!”那婢女眼见无幸,反倒努力挣扎起来,拼命躲避着,不肯去碰放在她眼前的菜肴。

      李之元实在不忍看下去,侧过了头,却听司马炎冷冰冰地说道:“既然你说没人碰过这些菜,那就是没有毒,你又何必害怕?给她喂菜!”

      惊惧的喊声和求饶声戛然而止,那婢女现在只能发出闷在喉咙里含含糊糊的声音,不用看李之元也猜的到,刚才那些被端上来的精美菜肴,此刻一定是被添入了那婢女口中。

      “之元,不要躲,你要知道,日后你入了宫,这样的事情不会少,你一定要学会自己去面对。”司马炎轻轻捧着李之元的头,将她的视线转向了刚才李之元一直躲避的地方,“之元,怎么这些日子你变得这般软弱了?”

      李之元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不愿意去看的一幕。那婢女口中被塞满了食物,又被捂住了口不许往外吐,鼻子也被人捏住。那婢女为了能喘过气,自然而然便将口中的食物吞了下去。就这样,试完一盘菜,等半响,看人没反应,再试另一盘。就这样,除掉那盘确定有毒的以外,其余所有的菜肴全部被试过一边,那婢女除了吓得要命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异样,那毒居然便只下在李之元最先动筷的一盘中。

      司马炎的脸更阴沉了,那厨师也被人叫了来,站在一旁一脸土色不敢吱声。

      “之元,下毒的人是冲着你来的,这人知道你最是喜欢这道菜,必然会吃,为父却不会尝,所以才会将毒下在这盘菜里。”司马炎说罢,站起身来,道:“现在起,你所食之物需先由别人试过,无事之后才可用,记住了么?”说罢司马炎亲手将她送到门边,命何姨好好照顾她,又嘱咐李之元要注意身体。还说有一批从东海来的珠子,还有和田美玉,要给李之元打造配饰,竟是一句没有再提那下毒之事。

      李之元亦非笨人,司马炎不提,她便顺着司马炎说了些其他的事情。

      今日遇上那么多事情,再加上前一夜未曾合眼,李之元疲累的很了,脑袋一沾枕头,便深入梦乡,直到次日午后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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