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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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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走这一步,你可有破解之法?”话音一落,“啪”的一声,一只黑子被轻放至棋盘之中,缪罂神色清明,透着些轻松悠然。
他望着对面的苏淙,后者正凝神思考,半晌,苏淙将白子轻扣在一个位子上,抬眸道:“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弟子别无他法。”
缪罂微笑着望着他,苏淙身着淡烟色长袍,腰间系着一块质地均匀的羊脂玉牌,姿容俊美儒雅,沉静温和,气度从容。
缪罂手执一盏新茶,缓缓道:“你也是个很不错的青年,数得上名字了。”
苏淙谦和一笑,旋即问:“弟子冒昧,敢问一句,师父心中数得上名字的新秀中,谁是翘楚?”
缪罂低眸沉吟一下:“不如由你来猜。”
苏淙手中把玩一只白子,缓缓道:“弟子私下猜测,却不知准与不准。”
缪罂露出浅浅的笑意:“说来听听。”
“……是五师兄。”苏淙淡淡道。
缪罂轻轻一怔,随即目光有些莫测,他声音温和:“何以见得?”
“弟子私以为以己之力,在新辈之中少有敌手。但无论在哪一方面,弟子不敢同五师兄相较。”苏淙轻叹道。
缪罂没有言语,只是抬起茶杯浅抿了一口。
“不知弟子可曾猜中?”苏淙恭敬问。
“你猜中了一半。”缪罂缓缓道。
苏淙略一思考:“师父认为还有一人可与五师兄齐肩?”
缪罂突然看向苏淙,眼神似深似浅。
苏淙暗自一惊,一时间不明所以,毫无头绪。
“庄主!”一声响亮的声音响起,屋外一名灰衣侍卫曲膝跪拜,腰间系着白色锦带。
“何事?”缪罂声音放沉,低声问道。
缪罂自创庄之日,就将庄内侍卫分为三类,内庄金衣,外庄银衣,暗卫灰衣,三类之中又依腰带不同颜色分出等级,红色锦带为低等,青莲色为中等,白色则为高等。今日这人是暗卫中的高层将领,想是有要紧之事前来汇报。
“二十里外有一队人马向山庄行来,据悉,是梦谷弟子,共三十人,为首的即是谷主。”
缪罂点点头,看向苏淙道:“梦谷近年来声名鹊起阿,英雄帖刚发出几日,他们便来了,似乎胜券在握?”
“也许就是此意。”苏淙回应。
缪罂沉吟一会儿:“大会在即,这几月来定会不断有各派人士赶来庄中,倒也应该把迎接之事处理妥当。”
“师父。”一个淡雅清俊的声音响起,白盎雪已踱入房中,他目光一扫,又向苏淙笑道,“四师兄也在。”
苏淙微笑着点头示意,退在缪罂身旁不再言语。
“师父,方才在园中发现一具尸体,是庄外人士。”白盎雪略一停顿,“这人死得很蹊跷。我已派人在那看守,不知师父如何安排?”
“这方面,淙儿很是精通吧。”缪罂微笑着看向苏淙,“这事就交与你办。”
“是,弟子这就去了。”苏淙躬身行礼,旋即退了出去。
缪罂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道:“唉,人老了,想事情总不那么周全了。”
白盎雪浅笑道:“师父正值壮年,怎会有如此想法?”
缪罂摇摇头,叹道:“你五师兄在时,我每日真是轻松自在,什么事交由他办都万无闪失……何况当时可儿那丫头……唉,如今再不肯助我一臂之力了。”
白盎雪目光宛如涟漪,然而依旧笑着,只不过略显落寞:“是,弟子心里也总想着五师兄,也不知他过的怎样。”
“英雄会上定能见到他。”缪罂想起什么似的,“最近和可儿在一起了么?”
“……是。”白盎雪答道。
“嗯。”缪罂点点头,“昧儿不在了,我心里也最看好你。”
“苏师兄也是人中龙凤。”白盎雪淡淡一笑。
“话虽如此。可他的身份……我自不愿将可儿嫁到那去。所以,你也要勤于修炼,在英雄会上给我这准岳父争光啊。”缪罂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白盎雪的肩。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白盎雪正色应道。
缪罂微笑着:“去吧。迎接与会英雄的事就交给你,我就不去了。”
白盎雪心思浮动,但也立即应承下,随灰衣侍卫去了。
花枝深处,一抹浅绿色的衣影伫立半晌,依稀看得出身形修长俊美,他静静的瞧着缪罂于窗口处微妙的表情变化,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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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淙低着头,神色有些怔忡。
一具尸首静静的躺在雪地里,身体看上去似乎毫无损伤,容色就好似睡着了一般安宁。
他自怀中取出一副丝质的手套戴好,然后蹲下身,轻轻捏了捏死者的头骨,奇怪的是完好无损。
“苏师兄?”一个青衣青年小心的问。
苏淙抬眼看了看他,那人便接着道:“这人身体骨骼俱碎,难道还不是死因么?”
“不是。骨碎是死后发生的。”苏淙声音温凉,神色凝重,他细细的看了看死者的面容,突然怔了一下。
青衣少年不明所以:“怎么了,师兄?”
苏淙轻轻的抚了抚那人的额头:“你看。”
“怎么?我以为是门派的标志。”少年凝神看了看苏淙所指的,死者额上圆形的金点。
苏淙浅浅一笑,然后拈住金点的一端一拉,金点越缩越小,拉成一段极细的金丝,然后,金丝的另一端自尸首的脑中被拉出。
“天……”少年目瞪口呆。
“被人用一股极巧的内力将金丝贯入脑中致死。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状况。”苏淙略一沉吟,“估计骨伤和死亡不是一个人做的。大概是这人一瞬间被杀,他身后的人并不知情,动手将其骨击碎。”
“可是这人身上连掌印都没有,骨头是怎么碎的?”
“这不难解释。内力极强的人,可以将雪粒扫起击中这人的身体。自然骨头碎的很均匀。”苏淙轻声道,“可是,内力如此强的人,我至今也只见过两个……可是那两人均不可能做这种事啊。”
“先将尸首存好,我自会向师父说明,到时再作打算。”苏淙站起身,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冷。
难道……
他脑中迅速闪过一个人影,让他心底轻轻一颤,随即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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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中的绿衣人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飘渺而清傲。
“还不出来见我。”缪罂口气清淡,但似乎一点也不警惕。
绿衣人没有动,微风吹起,墨玉似的长发飘舞,丝丝流连在他腰间的玉笛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的声音遥远而空灵,透着化不开的浓浓寂寞。
“放心。东风我已然借到了。”缪罂幽幽道。
绿衣人沉默良久,缓缓道:“是,我刚才看到了。”他又似乎悠然一笑,“我算第几?”
缪罂目光飞掠,放松似的叹了口气:“你是没被猜到的那一半——幸亏,那另一半是你。”
“你猜对了三分之一。”
缪罂抬眼,微微疑惑:“此话怎讲?”
绿衣人仰首望天,声音了无波澜:“尹延要出关了罢。”
“休要提他!什么闭关,不过是懦夫!这个逆……徒。”缪罂声音骤然变冷。
“你对不起他。”绿衣人依旧沉静悠闲,“不过你赚了,他终其一生也不会做背叛你的事。”
缪罂平了平气:“那三分之一呢?”
“……不消多久,他便来了。”绿衣人轻轻一笑。
“梦谷没有那种人才。”缪罂略一沉吟,摇摇头,“你见过他?”
“呵,梦谷……我一夜便能夷平。”绿衣人声音清淡,“我只闻其名,他易容术很高明呢,不知道会不会以真面目现身……小心后院起火。”
“我并不担心。”缪罂微笑,透着沉着和自信,“一切均在局中……以淙儿的惊世棋艺上不能破,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我从来没怨过你,除了你定的好婚事——愔愔也在局里,嗯?”绿衣人突然微提声调,透着寒冷与脱俗,“你忘了还有一种破局之法。”
缪罂突然感觉到一股渺渺茫茫的气流凭空而起,时远时近,纯厚中携着几丝透骨的阴冷,他自体内升起一股纯阳内力,眼神略含悲伤:“她怎么会在局里?我控制不了她,更不愿控制她……你说我逼她,倒不如说我是锻造她。”
仿佛一切瞬间消失,气流毫无痕迹可觅,绿衣人仿佛也蒸发了。
窗旁的玉兰幽幽的发出香气,意趣浓厚。
“庄主,梦谷的人已到了。”身后脚步声渐近。
缪罂也早收纳内息,此时只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窗口,抬眼之间,突地望见那棋盘。
他脚步突然顿住,神色复杂而凝重。
……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就是……
还有毁局这一招。
桌上的棋盘连同黑白子,一同碎成粉末,风依旧轻吹,双色混合纠缠,难以分割。
缪罂神色平静而深沉的暗自忖度:……棋盘易毁,可自己布的棋,他会毁么?
那样高傲而惊世的人阿。
或者,毁棋者会是那最末的三分之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