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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第 5 章  ...
            
                 
                
                    - 
                          日子总是给人说不出的‘惊喜’。
 
 比如就像现在,自家胡同口竟然趴着一个破孩子。
 
 一动不动,陈艰觉得晦气。
 
 要死也别死在他家门口啊,这是让谁给收拾呢。摆明了自己不干没人管呗,这要是烂到了夏天,那还能不能睡觉了。
 
 陈艰上前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面色越来越难看。用力把趴着的人用脚翻过来,在看到胸膛还有轻微起伏时,才微微缓了一点神色。
 
 破孩子费力的睁开眼。陈艰看到,这破孩子脸颊凹陷,满脸的冻疮,嘴唇青紫,只有那双眼睛,足够黑亮。
 
 他心里顿时烦闷,他讨厌这样求生欲望驱使下的眼神。仿佛看到那年的自己,也如这么一般,可怜,可悲。他“啧”了一声。
 
 “要死死远点,别在这儿,知道吗!”
 
 说完不再看在地上的人,快步跑回了家。
 
 咣的一声重重碰上大门,破烂的木门在剧烈震动下,狠狠的晃动几下。
 
 陈艰将自己摊在床上,总觉得阳光刺眼,伸手猛的将窗帘拉上,屋子里顿时变得昏暗,可他依旧觉得眼睛刺疼生理反应想流泪,干脆将手遮在眼睛上,将光阳遮的彻底严实。
 
 这样的人他见多了,他最先见过的就是自己,那一年王老头也离开了,他只以为王老头是去给死去的儿子上坟去了,那天晚上,王老头没有回来。
 
 他想一定是山上的路不好走,王老头腿脚不方便,在路上耽搁了,他等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他照例在院子里接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然后一路小跑去上学,那是他第一次在学校的课堂上走神,他本是喜欢学习的。
 
 小卖部是一个闲话最多的地方,人们总是爱把别人的不幸,欢天喜地的讲出来,以慰藉自己日益荒凉的现状,东家长西家短,只要你肯在这驻足停一会,那么你总是能听到各种色彩丰富的生活。今天谁家老婆挂彩了,明天谁家狗把谁家鸡吃了。
 
 就比如那时候,他中午就听到了一个特别好笑的。
 
 ‘额给你讲,东头一个老头卧轨自杀了。’
 
 ‘为什?’
 
 ‘他儿托梦说想他了呗。’
 
 ‘他儿托梦??’
 
 ‘七年前被车给撞死咧。可不是托梦。’
 
 ‘……’
 
 陈艰没有停留,又在大中午返回了学校。
 
 校园里没几个人,他一路走的极快,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他往书包里塞书本的手发着抖。
 
 他想王老头腿脚不方便,他还在给他那苦命儿子上坟回来的路上。他要回家给他看着家门。
 
 王老头在一个鞋盒子里留了一大把零碎钱,陈艰一张一张叠起来一共九十七块还有一些粮票和布票。他呆滞了一下午,把钱又整整齐齐的放回了鞋盒子里。
 
 那天晚上,王老头告诉他,不用等他了,自己好好活。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二天睡醒,陈艰照常出门,但红肿的眼睛是遮不住的。
 
 一年之后的夏天,陈艰被一群地痞无赖盯上,被狠狠的揍了一顿,兜里仅有的两块五毛钱被掏了个干净。那是他被烧砖窑主赶出来的第八天,一天只吃一个馒头。后来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勉勉强强能下地。
 
 他记得,那年的深秋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眼一黑晕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一个人在一座特别高大的古城里走着,两面是十丈高的青灰瓦墙,周围空无一人,天色很暗,他被一种力量吸引着摇摇晃晃走了很久很久,在路的尽头看到一个朱红的大门,门槛很高,他双手攀着门槛的边,费了老大的力才翻过去,进入大殿黑蒙蒙的一片,用了很久才适应过来那种黑暗,没有电灯,没有蜡烛,只在大殿的顶上闪着一颗紫色的石头,大殿上坐着一个非常魁梧的人,但看不清楚他的脸,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不过随着他的说话,陈艰感觉自己肺腑都要被震碎了,胃里翻搅着疼,他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不争气的流泪。殿上的人突然闭了嘴,没有再说话,静静的看了他好久,最后一挥衣袍,陈艰便飞了起来,眼前一片模糊。一碗陌生阿婆的小米汤把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陈艰烦躁的抓着头发从床上坐起来,胸腔里憋着快要爆炸,最后还是跳下床,踩着那破帆布鞋跑出了门。
 
 他在胡同口的一个小身子边略停一下脚步,便快速狂奔起来。没过一会他呼哧呼哧的重喘着气又回到胡同口。他手里提着一小袋豆浆,拿着四五根油条,在那破孩子边上停了下来。
 
 那孩子毫无人气儿的躺在地上,只有眼珠转向了他。
 
 任命一般的呼出一口气,把那仰面躺着一动不动的小人轻轻的抱了起来。
 
 太轻了,太轻了!!
 
 等这孩子悠悠转醒陈艰看一眼表,才松了一口气,他守了他大半宿,他是真的困了。把剩下的饭往小孩边的矮柜子上一放,没再看这孩子一眼,直接闭眼躺床上睡死过去。
 
 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这是陈艰第二天睁眼看到在地上角落里小板凳上坐着一个小人时的第一反应。
 
 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嘿,活过来了?行,命挺大。活过来就走吧,还搁这坐着干嘛。”
 
 那小孩仿佛没听懂他说的话,仍旧坐在角落里,只是眼睛里满满的失望。
 
 陈艰起床自顾自的洗漱完,拎着小孩的脖领子,揪出门,直接扔在门外锁上了门。
 
 许是衣服的年头有些久了,陈艰没用多大劲儿,就那么一扔,听到兹啦一声,本就破烂的衣服彻底裂了一个大口子。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陈艰被逗乐,松手不再看他,自己向胡同外走去。
 
 小孩站起身拍拍屁股,眼馋的看那落锁的木门一眼。
 
 陈艰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因为营养不良瘦小的一张脸,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双大眼还算有点活气,停下跟随的步子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陈艰狠瞪他一眼,看小孩双手紧扣着裤子,肩膀瑟缩往后退了一步。很是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便不再理他,向早点摊晃去。
 
 在前面走着的陈艰感觉背后被一双饿狼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放慢脚步猛地一回头。小孩没有防备正在向前迈的脚被陈艰的动作一吓,拌了一跤,直接歪在旁边。
 
 “该去哪去哪,别再跟着我了,听到没,滚远点!”
 
 反反复复小孩又跟了上来。
 
 陈艰心想“完蛋,给自己造出了个粘皮糖”
 
 “哟,陈艰,你这跟班还挺敬业丫,仨小时了,还蹲着呢。”孙薇薇用下巴指了指辉煌后门蹲在地上扣砖缝的小孩子。
 
 是的,那小孩在陈艰恶狠狠的恐吓中,从家到早点摊,再从早点摊到辉煌,一路跟到了辉煌的后门。直到陈艰进入辉煌?
 
 孙薇薇拍拍陈艰,哼着不成调的《新鸳鸯蝴蝶梦》走了。
 
 小孩可怜兮兮的看着紧闭的大门。那眼神刺疼了陈艰。
 
 他从二楼窗口看着那小孩,对于这种特别的孩子,一点骨头就能跟你走。可关键是,他要是文哥二话不说养回家玩玩,可他现在连奶自己都费劲啊,要不是每天能在夜总会后厨里蹭午饭吃,他昨天连给这小子买豆浆的钱都拿不出啊。
 
 现在这年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自己见一个负责到底一个吧,自己又不是收容所。
 
 奶奶的,万恶的穷人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