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炎子

4、第 4 章

　　在陈艰被带到一间屋子里之后，他看到了一个对当下的他来讲很高的男人，没有满肚流油的大肚腩，没有满嘴闪光的大金牙，没有粗到都压脖子的大金链子。

　　反而头发黑亮齐齐的梳在头后，一个当前很流行的大背头，一件白衬衣平整的卡进笔直的灰色西装裤内，咖色皮鞋擦的透亮，陈艰感觉他能从那双皮鞋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至少在陈艰眼中这是一个挺帅气的男人。

　　男人就那么靠在窗边，手指间夹着烟，烟灰很长，他看着进来的这么个黑瘦猴子，突然就笑了。

　　“来来来，这坐，就是，你，昨天把贝贝打瘸了啊。”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夹烟的手抬起，招呼陈艰走近些。

　　陈艰心里有点毛，一个大老板还真为一个夜总会里的小服务员出头啊，难道真是那种变态关系？那要真是相好，自己兮不是要完，这么个工作都保不住了。

　　“别怕，来这边。想喝可乐吗？”也许是男人感觉到了陈艰那瘦小身子里浓浓的防备，他主动把一透明玻璃瓶的可乐打开放在茶几前，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沙发扶手上。拍拍那真皮沙发

　　瞧着杨文并不恼怒的脸，陈艰有些懞，这不像是要找他算杖的架势丫。

　　陈艰往单人小沙发走近些，刚想坐下，反被杨文一把拉在了身下的沙发上。

　　我去，总不能因为个工作就失了身，他娘的，干脆和他拼了，大不了不在这干了，反正五年都这么过来了。这是陈艰在那一瞬间做好的决定。

　　然后就在陈艰正要跳起身的前一刻，杨文起身跨到了茶几对面，直接坐在了白色的地毯上。

　　“贝贝这孩子吧，是爱玩了一点，但他本性不坏，不过你比他小，都能打他一顿，他确实窝囊了一点。”说着又自顾自的乐了起来。

　　“……”陈艰彻底懵了，这是什么个发展情况，完全不在预想范围之内啊。

　　“牛肉好吃吗？”话音刚落外面有人敲门，送进来一整盘切好的牛肉片，还有一小碟沾料。

　　“尝尝看，沾着料可比干吃好吃很多。”

　　陈艰怒了，妈的自己穷怎么了，不带这么侮辱人的。眼中小火苗蹭蹭蹭往外冒。双手太过用力抠在身子两侧的沙发发出一声哀嚎。……中指直接噗的一下戳了进去。

　　“嚯，……你别激动。”杨文被那一声动静吓了一跳，坐在地毯上的男人本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小小孩一句话会有这么大的气性。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自己不就是看中了他的这点的潜力吗。

　　“我的意思是说，你如果愿意，跟着我混，以后比这牛肉好吃的东西，好玩的东西，只要你想要，你都能得到。”边说边吧手中的雪茄立在了陈艰面前的桌子上。

　　陈艰这下愣了，自己是把他小情人打一顿，可自己也挨打了，怎么他还想让自己卖身给他啊，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让他像杨贝贝那样卖屁股？！这太龌龊了，觉得自己刚进门时认为他是个帅气的人那纯是自己眼瞎。

　　“你可以也打瘸我，但我做不到杨贝贝那样，我……我……卖身的事我决不做”因为气恼脸憋的通红，呼哧呼哧的喘息暴露出他的情绪很激动。

　　“阿？杨贝贝是我弟弟，我要能像对他那样对你，你该感到荣幸。”那一脸被逗乐的表情藏也藏不住，刺啦啦的映在陈艰惊愕的眼中。

　　继而又说“你可以跟着我，学看场子，学各种东西，等以后大了，你就能像我一样，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你愿意。”他知道，这个小子无法拒绝，

　　光脚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的人，永远都不怕赌一把。

　　“为，为什么”

　　“我杨文看人，从不问为什么。”

　　“……文哥！”

　　那一天他觉得看到了佛光。

　　杨艰晕忽忽的从老板办公室出来，呼吸了屋外的空气，他才发现，原来烟草的味道并不难闻，像文哥手里的那只烟，他回想，那是一种真正叫生活的味道。

　　是的，这诱惑太大，他无法拒绝，他想每天都能吃饱饭，他想在冬天穿棉靴。他也想像文哥一样，一手拿夹细雪茄，一手端着洋酒。即使他恨透了酒，但他还是想，发疯一般的想，他认为那是一个人真正呼吸着空气，真正睁眼看阳光，真正活着的样子。

　　文哥很够意思，当天支给了他五百块，‘给自己添几件暖和的衣服，该吃吃别再饿着，……你别多想，这不是白给你的，你以后可是要番倍给我的，以后万事有文哥罩你。’

　　天降横财，干瘦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张蓝色的百元大钞，他一时竟不敢去看，原来一百元是深蓝色的啊。

　　像城南那片大海，蓝的深沉。也深深的晃着了他的眼。

　　他是想流泪的，他觉得那刻的自己卑微到了土里，可他没有资格流泪，因为他，本来就是弱者。他的命运里，不允许流泪。

　　文哥不愁看场子的人，他想要的也不仅仅就只是个能看场子的人，从来都不是。十四五岁年纪的孩子，文哥可以作一个好的塑像师。

　　陈艰没有买衣服，也没有下馆子，没有用文哥的那些钱。

　　上个月的钱他还剩了五块钱，依旧是那个摊子，他这次终于坐到了凳子上，三碗豆浆，一斤油条。

　　吃饱饭后思绪也变得不再较真儿，千难万难，只要有钱就不难，不就是一点小自尊嘛，等自己飞黄腾达的那一天，万千的事都是值得。

　　呃，第一次不怕钱不够的吃饱饭……吃，撑了。

　　手提一斤油条两碗酒糟才慢悠悠往家走。

　　心情还算不错，随手帮一个瘦到皮包骨的小孩子赶跑了一群正在欺负嘲笑他的孩子。

　　瞅一眼那个颤颤巍巍站起身的小孩，想到刚才文哥那杯中洋酒，看看自己。

　　嘿这操蛋的生活，有人脑满肠肥，有人衣不蔽体。

　　陈艰不再随着之前的工作过别人的夜生活，他终于有了见早晨晨光的机会。

　　文哥把他安在了辉煌里做了一个打手，虽然他的体格完全不像能胜任的了的。那时候夜总会真正营夜也就是晚上了才会人多事多，陈艰这样，自然给他放白天干活去了。

　　但陈艰一如以往的沉默少言，一个人惯了，以前除了自己和自己嘀咕外，一天都不知能不能说上一句话，现在自然和那些个天天男男女女的红尘中的汉子们缺了个交流的桥。在陈艰眼里他看不见女人，他们中间隔着一条河，一端站着男人们的美人儿，一端站着陈艰的皮草。

　　他只想着，红酒与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