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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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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砰砰!”
什么声音……好吵……
迟簌头疼欲裂地醒来,她用力捂着脑袋,喉咙间难以自抑地溢出一声痛苦的嘤咛。
这种剧烈的痛感,仿佛有一把巨斧劈开了她的脑骨,又仿佛是她的灵魂被人撕碎后再被一针一针地缝合。
她这是在哪?
地狱么?
传说只有生前作恶的人,死后才会入十八层地狱,承受相应的惩罚。可是作恶的明明不是她,为什么还要罚她?
为什么罪魁祸首还可以好好活在世上?这世间真的有公平吗?可是她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让她承受这人世间最惨烈的痛苦?
到底为什么要陷害她,要让她的人生变得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怨恨,不甘,痛苦和愤怒的情绪交杂着,如同迅速膨胀的气球,仿佛下一秒就要在迟簌的胸腔内爆炸,然而濒临爆炸的瞬间,一道恶声恶气的吼声隔着门忽然响起,令迟簌心中蚀骨的怨念陡然一滞。
“秦簌,几点了?还不赶快起来做饭,把衣服洗了!不就发个烧,还能烧死你?我看你是不是欠抽了,故意躲里面偷懒呢!”
“给你两分钟,听到没?”
秦簌?
这分明是她还在养父母家的的称呼。
迟簌呼吸一颤,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视线的环境让她忍不住屏息。这……这是她住在养父母家里时的房间,一间逼仄阴暗的杂物室。
她抬手狠狠咬了手臂一口,鲜血霎那间从她的唇角流出,尖锐的疼痛直达心脏,犹如一根钢针猛烈又迅速地刺入,可迟簌手按着猛烈跳动的心脏,脑海里无法抑制地冲出一个荒诞至极的念头。
“砰砰砰!”粗暴的砸门声再次响起。
“还没有一点动静是吧?非要逼老娘踹门提你出来是不是?”
被砸得摇摇欲坠的木门忽然被拉开,下一秒,程美香凶神恶煞的脸色像是被按了开关键一般,凝滞在脸上,略显浑浊的眼睛里甚至闪过一丝惊吓。
就像见鬼了一般。
实在不怪她,任谁见到迟簌这般模样,都会以为她是个吃人的恶鬼——她披散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厚重的刘海垂落在眼睛上,只隐约露出一点黑幽幽的瞳眸,那黑眸像是染着沉沉的死气,又带着几分阴冷,偏偏她的唇沾满了鲜血,那鲜血还流动着,沿着她的嘴角滚落至下颚,犹如刚吃了心脏的魔鬼,还意犹未尽地盯着新来的猎物。
“你……你做了什么?”
这诡异的一幕多多少少让程美香感到心理不适,甚至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但转瞬间,她觉得自己后退一步的举动可笑至极,她什么时候竟然还怕上一个爬不出她手掌心的废物了?
“你疯了?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程美香面色倏然变得狠厉,抬手就想给少女一耳刮子,手腕却被人准而狠地扼住。
少女暮气沉沉的眼珠动了动,嗓音嘶哑:“不是要我做饭么?”
不等程美香说什么,少女松开手,就径自走向了厨房,单薄的背影显得一如既往地顺从安静。
程美香冷哼一声。
死丫头,装模作样,还拿捏不了你了。
狭小破旧的厨房里,迟簌打开了水龙头,不锈钢盆里的水渐渐蓄满。
她微微低头,轻微晃动的水波中,映出一张稚嫩又瘦削的脸庞。
迟簌撩开刘海,指尖抚摸着那块平滑的额角——没有凹陷的疤痕;又拨开耳边的长发——没有缝补的手术痕迹;她呼吸加重,撸起袖子,瘦弱的小臂上干净无比,没有凌乱的刀痕。
她回到了一切悲剧还未发生的时候。
她重生了!
迟簌心绪汹涌澎湃,眼睛很快蒙上一层水雾,可滔天的恨意如同一层密不透风的铁网,困住这些泪水,不让它们流出。
上一世她流的眼泪够多了。这一次她发誓,她不会再流泪!
迟簌仰起头,逼迫泪水回转。
脑中冷静地回忆这天的细节:她现在头晕沉地厉害,嗓子也疼,身体发冷,四肢酸痛,应该是发了很严重的烧,再仔细回想养母程美香刚刚说的那些话……她想起来了!竟然就是这天!她人生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这一天!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这天,她发高烧起不来床,却仍然被养母逼着给全家人做饭洗衣,中途终于不堪重负晕倒在地,养母却不管不顾,狠狠将她踢醒,怒骂她废物,发烧都扛不住,让她滚回房间自生自灭。
然而没过多久,她的亲生父母就拿着血缘证明文件找了过来,给了秦家五十万感谢费,带走了她。
那时候,亲生父母对她小心翼翼,呵护至极,给她道歉,承诺以后会好好补偿她,不会再让她受一分苦一分累。
迟簌真的以为,这一天,会改写她的命运。她不再是被随意奴役和压榨的劳动工具,不再是无所谓的牺牲品,她也可以拥有真正的家人,可以被亲人温暖、疼爱。
可是她万万想不到,这一天,她踏进的不是充满温暖关怀的家,而是无尽的深渊。
她将面临的,是亲人叛离,是谣言诛心,是数不清的屈辱和难堪!
想到后来将会发生的事,迟簌双眼通红,恨意汹涌。
她一度以为放下就是善意,她不曾和亲生父母吐露半句养父母的不是,包括他们的虐待打压,多年的辱骂和逼迫。
可是后来,他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却在媒体面前,昧己瞒心地泼她脏水。
说她从小就手脚不干净,是个贼。
初中小小年纪就私生活混乱。
嫉妒心强,恶毒,因为一点小事就想害死弟弟。
流言蜚语几乎将她淹没,令她窒息,她就像下水道的老鼠,每一道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仿佛在说,咦,这里怎么有一只肮脏恶心的老鼠,快打死她。
所有人都排斥她,攻击她,用这世界上最天真又最恶毒的方式:校园暴力。
她几近崩溃。
精神像是要被撕裂般痛苦。
这一切,都是拜她的软弱所赐啊。
是她愚不可及,懦弱地纵容他人的恶,是她自己亲手给想要毁灭她的人递上一把衬手的屠刀!
迟簌手指重重抹去唇角的血迹,那鲜血从她脸颊滑过,凝结成一条血色剑痕。
那血唇倏然咧开,微笑的弧度如同雪山之巅绽放的寒莲,冷冽又优雅,然而那双晦暗不明的黑眸中,却隐隐闪烁着克制不住的疯狂光芒。
她伸手向虚空中一握,仿佛抓紧了那把曾经沾满她血的屠刀。
他人若欺她,辱她,谤她,笑她,贱她,她不会再忍他,让他,避他,敬他!【1】
乱她心者,她必屠之!
……
“嘉宝,不要赖床了,妈妈给你穿衣服好不好?”
九岁的秦嘉宝此刻正蜷缩在被子里,不耐烦地捂着耳朵,嘴里发出哼唧的声响。
程美香却没有半分怒气,反而语气更加放柔了:“嘉宝,你不是一直跟妈妈说想去城里的游乐场玩吗?你乖乖起床,吃完饭妈妈就带你去。”
秦嘉宝耳朵一动,立马爬起来,浑身肥肉乱颤:“妈,你说真的?”
“真的。今天你过生日,妈妈当然要让你开开心心的。”程美香捏了捏儿子脸蛋,宠溺地笑,她拿起衣服,秦嘉宝熟练地高举着手,享受着母亲的伺候。
“老公,你也别贪睡了,去小杨家借辆车子来,待会载儿子去城里好好玩玩。”程美香替儿子穿好衣服后,又推了推将头蒙在被子里,还在打呼噜的丈夫。
“别吵……”秦有政动了动身子,又继续睡。程美香深吸口气,脚重重踹在他屁股上,呵斥道,“睡什么睡?赶快起来!儿子都说了多少回了想坐小轿车,你这个当爸爸的,连儿子一个小小的生日愿望都满足不了是不是?”
“起起起……”秦有政被吵得烦,皱着一张脸慢慢坐起来,他挠着鸡窝似的头发,打了个哈欠,哈欠打到一半,忽然眉头一蹙:“什么味道?是不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程美香鼻子一嗅,也闻到了。
“那个废物!肯定又炒菜炒焦了!一个早饭都做得让人不省心,以后还能做什么?”程美香骂骂咧咧准备下楼,一开门,看见楼下客厅的熊熊大火,拔声尖叫:“啊!着火了!”
眼见火势已经蔓延快到木质楼梯,程美香慌得六神无主:“老公,儿子!快!我们快下楼!”
秦有政边提裤子边往门口跑,看见火光,手上动作更快了,偏偏越来越急,越急越容易乱,裤子像是卡住了,拉链怎么都拉不上,眼见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秦有政急得满头大汗,生死危机之间,他脑子乱哄哄的,管不上冲向卫生间的妻子,赶忙扯条被子裹在身上,朝楼下冲去。
“嘉宝!”程美香急急忙忙拉着儿子出来,就看见自己丈夫扔下他们跑了,而火势已经烧上了楼梯,一边绝望大喊:“秦有政你个懦夫!丧尽天良的东西!”一边慌得流下眼泪:“嘉宝,嘉宝,你别怕,妈妈一定会救你出去。”
秦嘉宝已经吓得哇哇大哭。
程美香这会儿真是恨自己为什么每个窗户都装了防盗窗,现在连跳窗都没办法,又怨自己手机落在了楼下,没办法打电话报警,只能拉着儿子躲进卫生间,母子俩抱头痛哭。
好在这是清早时分,镇子上邻居都还没出门,一看见火灾,自发过来打水救火。
消防和警察也迅速赶了过来。
……
迟蔚带着妻子连夜从江宁市赶到千里之外的临溪镇时,远远就看见天空浓烟弥漫,巷子里警车鸣笛声不停地响。
豪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巷口,司机脸色为难道:“迟总,太太,里面好像发生火灾了,车子开不进去。”
熬了一夜实在撑不住,小憩了一会儿的贵妇人闻声转醒:“火灾?”
她往车窗外面一看,眉心不禁微蹙:“我明明拜了佛,求了个好日子,这里却……老公,这会不会不吉利?”
迟蔚安慰妻子:“哪有什么吉不吉利的说法,就是巧合而已。我们下车吧,走一段路,不远的。马上就能见到女儿了,你应该高兴。”
谈到“女儿”,蒋柔有一瞬间的紧张:“阿蔚,我好怕,怕女儿会怪我们。她不认我们怎么办?”
“不怕,你是个好妈妈,家里孩子都喜欢你,她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下车后,蒋柔搂着丈夫的臂膀往巷子里走,一尘不染的高跟鞋踩在满是泥泞的石板路时,她脸色微微难看。
这里真的好脏。
好恶心。
“是……这里吗?”寻着地址找过来时,蒋柔仔细对了门牌号,见目的地就是发生火灾的房子里,她双腿一软,被一旁的迟蔚扶住。
蒋柔声音颤抖:“不!不可能!”
她冲进人群,却被迟蔚拉住:“小柔,你冷静,我去找!”
“不,我要见到她!”蒋柔流下眼泪,迟蔚搂住她,把她一起带进人群,可以看见有人已经被成功救了出来。
迟蔚上前大声道:“秦簌呢?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秦簌的姑娘?”
“对啊,老秦,你家那个养女呢,在不在里面?”邻居问了一句。
秦有政下意识看向妻子,程美香正哄着受了严重惊吓脸色惨白的儿子,她听到了,却是不想理,那个贱丫头死了最好!学着电视剧演的,她早就给秦簌买了一份人身意外保险,只要她一死,就能拿一大笔赔偿金。
没想到高烧没烧死她,这样烧死也不错!反正拿到钱后,她也不想再这偏僻落魄的小镇上待了,房子没了也就没了,她到时候在城里买房买车……
不等程美香幻想拿到巨款的美好日子,下一秒,就看见警察抱着一名咳嗽不止的少女跑了出来。
那警察怒不可遏地对着秦家夫妇吼着:“你们还是人吗?将孩子绑在床上,塞了她的嘴巴,要不是她使劲挣扎发出声响,我们都不知道那间屋子里还关着人!”
程美香晴天霹雳!
她,她平常是会绑在那贱丫头打她,但今天怎么可能!
程美香不可置信地看着警察怀里的少女,少女黑幽的眸子望过来,唇角微不可察地冷勾,程美香狠狠打了个冷颤。
“是她!是她放的火!她想害死我们!警察同志,你要相信我!”程美香恐惧之余,立马跳起来,手指着虚弱的少女破口大骂,“你这死丫头,又在这演戏是不是?你给我下来说清楚!”
“啪。”
拉扯之间,她宽松的上衣里忽然掉下一份文件。
是一份保险合同。
程美香脸色一变,立马就要去捡,却被一旁西装革履的男人率先捡起,迟蔚翻开保险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
被保险人:秦簌。
受益人:程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