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乱》夜遥

65、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元杰这一回没有说要几天才能回来，元琅问肖景芳，他也说不上来，看那神色估计时间不会短。肖景芳把小院门口的牛皮帐篷撤了，搬离节度使官邸，住进了河源军大营，每天不辞辛劳从大营往返灵州城一趟，看一看元琅是否安好，再把和元杰有关的消息对她说几条。说的基本上就是能吃能睡健康平安，关于元杰的行踪，肖景芳一个字也没透露过。
　　不过那天站在城楼上，看着二哥是往北边去的。
　　元琅成了节度使官邸里唯一的主子，在征得肖景芳同意后去书房里找书看，站在书房南墙的地图前找到灵州城的位置，视线向北移，一大片她从来没听说过的地名里，二哥就在其中某一处吧。
　　白繁英见元琅神情落寞，就凑过来打岔，在地图上东南西北各处指，向元琅介绍自己去过的地方。哪儿的红茶最好喝，哪儿的绿茶最好喝，哪儿的姑娘漂亮，哪儿的小伙帅，哪儿的风筝最出名，哪儿的海水最蓝，还有一个地方时兴走婚，走婚您不知道吧，就是男人洗干净了在家等着，女人看上哪个就去跟哪个睡觉。
　　“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是个好地方，等我老了跑不动了，就去养老，天天换小伙睡。”
　　元琅笑：“那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天天换。”
　　白繁英歪着脑袋瞅元琅，话里有话：“那可不行，您是安亲王妃，您要跟我一起去走婚，王爷得杀我十八回。”
　　“可我就是不跟你走，也不会一直留在二哥身边的。我还得去找小向，我往后得和小向在一起。”
　　“原来小向是您的堂兄，这些事情，做梦都梦不到，竟然都是真事儿。王爷您可真不易。您跟小向，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们本来想着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住下来，安安静静过日子，后来失散了。不过一直都是这个打算，没变过。我在灵州等二哥凯旋，也等小向来找我，我们都分开好几回了，他总是能找到我。”
　　白繁英贴着元琅的耳朵低语：“其实小向来找过您了，那天节度使府里的火，就是他放的。他原要趁乱带您离开，没成想在人堆里看到了铁锤，他一个人救不了你们两个，只好又退了回去……昨儿小向来找铁锤，商量怎么能平安离开灵州，小向说他就在附近，离您不远，让您安心。”
　　元琅不由得走到窗边，推开窗扇向外头看，除了花草树木，能看到的就是守在院子里的一堆丫环和侍卫们。白繁英走到元琅身边，和她一起看向窗外，小轩窗里两个漂亮的姑娘并肩而立，在溶溶春光中美得象一副画。
　　白繁英拉住元琅的手：“您别着急，总要等个合适的时机才行。”
　　元琅笑着摇头：“不急，我和小向的日子还多着呢，我们还有一辈子时间。”
　　白繁英迟疑：“您……您和小向……是堂兄妹……”
　　“对啊。”
　　“可是……你们俩是……”
　　元琅扭脸冲她笑：“我们俩是两口子呀，就象你和铁锤。”
　　白繁英的心猛地跳了两下：“可你们是堂兄妹啊！”
　　“是啊，怎么了？”
　　这话要怎么说，白繁英挠挠头：“你们俩，没出五服，是堂兄妹！”
　　元琅失笑：“说好几遍了啊，我知道我和小向是堂兄妹。”
　　“那您怎么还说两口子……”
　　“怎么堂兄妹就不能是两口子了吗？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不就成了吗？”
　　白繁英哑然，看着元琅清澈的双眼，渐渐明白过来，这个傻乎乎的小王爷，打小关在隐龙山离宫里头，不问世事不明事理，所有人只当她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小伙子，就是说什么伦理纲常也不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类，谁会特特跑过去告诉她，同一个姓氏的兄妹俩堂兄妹俩不能在一起不能是两口子。
　　白繁英有些心酸，轻轻抚着元琅的脸颊，明知道这是个无法逾越的道理，也还是不忍心就这样径直地告诉她，人活着总得有个奔头吧，或许等她再长大一点儿，就能明白哪些事能做，哪些不能做。白繁英叹口气，笑道：“瞧这小脸儿黑的，回头小向来了一看，我的妈这是哪儿来的猛张飞。走吧，去我住的地儿，我们白家医馆不光有骨科良方，还有养容圣品，都是苗家不传之秘，包您一抹就白。”
　　“你们白家医馆，有疗毒圣品吗？有没有药可以治寒毒？”
　　“咱家是苗医，苗家哪有寒毒，热毒还差不多。我是二把刀，治病救人的事得回京城去问我爹，我们家好些本事，我就学了点骨科的皮毛，以后就指着我和铁锤的孩子继承祖业了。您说的寒毒，是什么症状？”
　　“不发作的时候和常人一样，发作起来全身象冰块，得用好多热水泡，泡透了暖和劲儿上来了才能好。别的也没什么症状了。”
　　白繁英把手抄在袖子里：“打摆子吗？”
　　“不是，只发冷，不发热。”
　　白繁英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回头我写封信给我爹，问问他，他医术高明，说不定知道这毒该怎么解。”
　　元琅赶紧把她拉到书案边，按她坐在椅子里，往砚里滴了水就开始磨墨：“那你赶紧写，现在就写。”
　　白繁英笑着铺张笺张，从笔筒里拿出一只狼毫：“中毒的人是谁，瞧您急的样儿。”
　　元琅盯着砚上越聚越多的墨汁，阿膺的事她谁也没告诉，没敢告诉。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北胡俱轮王是卫国洛川王死里逃生的儿子，此时此刻或许还藏身在灵州城里，他肯定会有生命危险，二哥和肖景芳就是把灵州城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放过他。这些天来她不止一次担心过阿膺，要是他犯病的时候小向还没找到他，那该怎么办。
　　白繁英一边写信，一边让元琅仔细描述中毒人毒发时的模样，斟酌着词句详细记录下来。信一写完，元琅便催着让节度使府的下人赶紧把信发去京城遽阳。
　　晚上躺在床上，白繁英把白天的事说给赵铁锤，夫妻俩人默然相对，都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赵铁锤长叹一声：“我刚被分到离宫的时候，就听说王爷有先天不足的毛病，太医都说她活不到成年。太后娘娘对王爷就特别地放纵，从来不给立规矩，爱吃什么爱玩什么都随她的性子。找过几个有学问的夫子来教王爷念书，都是人家在上头讲得唾沫星子乱飞，王爷在下头只管睡觉，夫子们都不敢管，这么些年，四书五经王爷估计还没我会背的多。你说的那些个道理，她不懂。”
　　白繁英也叹气：“她不懂没关系，小向该懂啊，怎么还任着王爷陷进去？
　　“小向的心思向来重，他那个人我没闹明白过，不过他对王爷的忠心不比我少，他为了王爷，命都能不要。”
　　“命可以不要，脸呢？名声呢？这要传扬出去还怎么做人？还有安亲王也是，知道是亲兄妹了，怎么还到处任人称呼王爷安亲王妃？元家这些兄弟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凤子龙孙跟咱们老百姓就区别在这儿？”
　　赵铁锤翻了个身，侧对着白繁英，沉默良久。白繁英踢他一脚：“想什么呢？”
　　赵铁锤握住她的手：“英子。”
　　“说话。”
　　“我……”
　　“想说什么就直说。”
　　赵铁锤轻抚她的指尖：“我想说，你都能嫁给我这么个废物，王爷他们的事，且看开些吧……说起来是难听了点儿，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祖宗十八代，将来死了说不定要下油锅……可他们都太可怜啦，姓元可不是件好事儿啊，隐姓埋名的，打仗打死的，下药毒死的，跳湖淹死的，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他们活着，可比咱们难多了，与其分开来苦一辈子，不如凑合在一块儿过几天好日子。你当我为什么对王爷这么好？我打小儿瞧着她长大，我心里可怜她，我舍不得让她受苦。”
　　“铁锤！”
　　赵铁锤用被角擦擦眼泪：“咱也甭管是小向还是安亲王，只要能对王爷好就行。别对王爷说那些什么五服什么兄妹，王爷心里苦水太多了，咱就给她加几勺糖吧，好不好？”
　　白繁英搂住丈夫，额头贴着他的额头：“瞧你，还哭……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快别哭了，人家听见了象什么话？”
　　赵铁锤‘嗯’了一声，闻着她身上沐浴后的馨香，愧疚地也搂住她：“英子。”
　　“什么？”
　　“你不该嫁给我，你对我这么好，我净给你添麻烦了，没帮你做一件好事，吃穿还要花你的钱。”
　　白繁英从鼻子里哼了哼：“谁嫁给谁？你是入赘到我白家的好不好？将来儿子要跟我姓白。谁说你没做一件好事？谁说的？站出来我不打他！”
　　“我做什么好事了？”
　　白繁英半眯起眼睛：“我教给你的那些事……就是好事，你也，做得很好，特别好……”
　　赵铁锤心中满是柔情：“只要你受用，我做什么都乐意。”
　　白繁英朝他倚过去，眼神迷离：“我受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