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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招贤纳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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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言辞恳切,眉眼认真,细细分辨,竟瞧不出分毫玩笑之色。
“如此说来,沈姑娘是改了念头,觉得我有推人嫌疑……”元昭干脆顺着她的话语轻笑低问。
分明是调侃,元昭自己也习惯了被人污蔑欺侮,却未曾想短短一句话,换来了沈念念眉目肃正的摇头。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何况矛盾与动机,并不意味着一定会为恶……”
周遭寂静了半晌。
元昭便这般静静注视着她,眸色深深,不知在分辨些什么。
良久良久,才见其微微垂下眼帘,双唇轻启:“那日宣称替我洗刷冤情也好,今日负荆请罪为我开脱也罢,沈姑娘,你我旧仇匪浅,劳心劳力地做这些,究竟想要什么?”
“我……”
“元某一介前朝旧党,早已不如当年权势,若为了钱权而来,想来沈姑娘找错了人。”
她自然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完成穿书任务。
盆中烈火渐熄,木柴与焦炭却依旧热浪涌动,一如二人间关系,表面的火熄灭了,他们的隔阂依旧如盆中余温,难以根除。
“若为钱权,如今的国师府已然给了我莫大支持,不愁吃穿、长辈康在,能有这些我已然很满足了!至于更多的……”
沈念念挠了挠鬓角,弯起眉眼笑得惭愧,“至于更多的,便如同农户眼中的皇帝扛举金锄头,想象不出的世界,自然没那么渴求。”
话音落下,元昭果不其然怔住。
她眉眼慌乱之色一闪而过,旋即被更浓重的阴沉情绪压抑。
“言归正传,我相信元姑娘绝非推我落水之人,只是如今谣言四起,那些话也并非全然空穴来风,若要洗清罪责,便势必面对不少人充耳不闻、毫不在意的情况,除非……”
面容灵动的少女拧紧眉心,思忖间眉眼时而凝重,时而豁达。
元昭头一遭认真地凝视着她,不由觉得有趣。
“除非什么?”
“除非场面盛大,当众澄清,借由更高者的权势,压下流言蜚语!”沈念念豁地起身,长久蹲着令她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所幸摇摇欲坠之际,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自己。
待她回过神,那手的主人早已收回,面色如常。
“元姑娘……”她的双眼盈盈弯起,如一抹新月,本就灵动机敏的模样此刻更是讨喜万分,“等我,我必定在众人面前还你一个清白!”
女子头顶模糊的数字微微闪动。
维持了数日的0.01%在她话音落下的当即模糊变幻,而后变作……
友善值1%!
虽变化微小,却是实实在在地告诉自己,元昭态度有变,想来已不似从前那般抵触自己。
见沈念念抑制不住地捂嘴偷笑,元昭深感莫名,拾起薪柴胡乱拨了拨盆中炭火:“时辰快到了,沈姑娘请回吧……”
“好好好,我这就回。”如今心情好,被人催赶也不复从前那般懊丧委屈。
她留下了早前备好的吃食与衣物,一步三回头间,瞧见元昭依旧端立于炭火边愣神。
衣袂翻飞,神容清淡,眉眼间浓重的情绪恍若化不开的坚冰。
沈容青,你做过的事,总该一一偿还。
既由我接管了这具身体,那些骄傲尊贵的昔日颜面,便暂且搁下吧。
……
司天监外人潮涌动。
布衣平民排起了长队,无不交头接耳,瞧瞧是否轮到自己。
此地居于皇城内,乃朝廷机要,与大理寺一街之隔,布衣黔首原是不能靠近的,谁曾想司天监放榜,声称招纳大梁境内能人异士,共效当朝圣上。
消息一出,都城内可谓炸开了锅。
谁人不知当朝国师自征战之初便追随着陛下,上至天象节气历法,下至吃喝出行吉凶,国师说什么,陛下信什么。
人皆传言,若非礼法拘束,加之群臣于朝堂之上公然抵制这等玄之又玄的东西凌驾于各部之上,只怕国师的官职,远不止于此。
沈念念被人潮拦于后头,踮起脚尖张望,也没能从中分辨出一二相熟者。
“让让,让让!”
身后忽而传来一道清脆的提醒,一个与自己身形无二的少年擦着肩头挤上前去。
少年眉目清秀,衣着朴素短打,腰间悬着只破破烂烂的葫芦,偶有酒气从中溢出,熏得众人纷纷捂鼻。
“不好意思了,各位请回吧,今日这司天监,非我入不可了!”
少年哈哈一笑,潇洒地向众人拱手作礼,眉眼飞扬,甚是洒脱不羁。
“哪儿来的黄毛小子,去去去!”
只见少年不急不徐地取下腰间葫芦,往口中灌下一口,被众人驱赶也不恼,顾自轻轻一笑,向着门前手持毫笔记录名册的主簿朗声:
“江十三,江东人士,师出百花桥,命术卜术相术皆有所长……”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
江东的百花桥弟子,怎会千里迢迢赶来都城加入司天监?
主簿闻声,不由地看了他一眼,一边匆匆记下来人名讳,一边自竹筒中抽出一枚细长的竹签交予对方:“司天监纳贤,不论身份地位、不论地域派别,有能者担此重任。”
听出对方言下之意,江十三嘿嘿一笑,不急不恼地接过竹简。
“不亲眼瞧瞧,阁下怎知我无真本事?”
说罢,他顾自灌下一口酒,扭头便向着试炼之处阔步踱去。
沈念念的眸光停留了片刻,旋即四下环顾,将自己隐匿于人潮。
她没忘那日宫中、初临此地时撞见宫女长月,应承下替她打探“百年难遇祸事”的请求。
如此重要之事,她曾旁敲侧击询问沈父,意料之中未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然连日来沈父早出晚归,便是云袖这般鲜少与之接触的丫鬟亦察觉到了些许异常,莫非真有什么棘手之事牵绊住了沈学林。
因而回府的车马每每驶过司天监,沈念念便会不动声色地掀起纱帘。
天文生、刻漏生、阴阳生进进出出,日复一日,并未有何异常,直至是日传来消息,司天监招贤纳士,不问出处。
人可真多啊……
沈念念喃喃着缩进角落,本意是莫要叨扰了旁人,然她周身衣着华贵、面容姣好,任谁都忍不住向此间投来注视。
打量她的人愈来愈多,她明白此地不可久留的道理,正欲回身寻找回府的车马,不远处一道清脆愉悦的呼唤,挽住了她的步伐。
“念念!”
平素里唤她“沈容青”“沈姑娘”者多如牛毛,还是头一遭听闻有人呼唤原身的小名。
她当即回首,循着声音张望,只见一男一女阔步而来、衣袂带风,二者皆着青衣、身姿颀长、仪容出众,颇有庭前芝兰玉树之姿。
离得近了,才发觉男女面容含笑,眼底分外惊喜。
“念念,怎么不进去,傻站在门外作甚?”
我?我能进去吗……
沈念念微微一愣,既不认得来者身份,亦不了解当下境况,直至女子揽过她的肩头,带着她一道入内:“下回来,命云袖提前知会一声,我与你兰青大师兄也好提前收拾收拾。”
一路间,听得耳畔此起彼伏地呼唤“大师兄”“师姐”,她回过味来,也跟着众人一道称呼:“今日来得突然,师姐莫怪……”
“噗……你这丫头,何时待我们这般生份了?”兰玉笑弯了眼,待他们绕过重重人潮,进了司天监,周遭吵闹声转瞬消散。
“师父此刻应当正忙着审查历书,你且在这儿休息片刻,喝喝茶吃点糕点,师父忙完便来……”
她连连点头,待忆起他们口中的师父正是沈学林,慌忙出声:“师姐,我今日来并非探望父亲。”
“哦?那是作何……”
“往日里司天监算不得热闹,缘何今日突然下令招贤纳士,还来了这么多人?”
话音落下,兰青兰玉面面相觑,似琢磨着此事如何解释:“自是因为,师父需要一位得力干将辅佐。”
司天监内早已人才济济,若非遇到难以应对的大事,何必招纳新人。
思忖着,沈念念心下一动,忽而有了主意。
“今日前来,并非为了探望父亲,师兄师姐想必听说了不久前我意外落水之事。”见二者点头,沈念念不由露出苦恼之色,“那日之后,我失去了部分记忆,原想请医士前来瞧瞧,却不曾想,医士竟说病根并非落水,而是……”
她欲言又止,似回忆起可怕的事情,匆匆捂住口舌。
“而是什么?”兰玉果然上了钩,一派担忧模样。
“而是……一些脏东西……”
语落,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兰玉大惊失色,与兰青面面相觑间,眼底情绪汹涌而动。
国师府确实请了医士不假,但不见任何好转,把脉施针、汤药下肚,各种方式用尽了也不见恢复记忆的迹象。医士最终没了法,留下一句“想来是心病”,便摇头叹气地作礼离去。
沈学林忙于司天监诸事,尚未来得及细问她的近况,沈念念得以借此时机,添油加醋地诈他们一番。
未曾想这一诈,竟真叫她发现了些许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