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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莲花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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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浩之父子回到府上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刻了。从寺庙回家的路上,殷浩之一直颇有兴致的打听着顾和安在静云堂的奇遇,顾和安的这一趟永济寺之旅短时间内足以让他吹牛吹上天了。殷书磬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小嘴嘟得老高,再没有人来安抚他的心情,他就快要爆发了。
可惜,他的爹爹殷浩之从来是个不会看人脸色,一切随性的人。一路上纵使殷书磬的脸拉得老长,且越来越阴暗,殷浩之就跟没看见一般。只有顾和安适时的在堵住殷浩之的嘴,但因为殷浩之的过于亢奋,只好无功而返了。
回家之后,殷夫人已经让下人准备好了晚饭。因为昨天没来得及给顾和安接风,今天特地让下人准备了好些临湘的特色美食,烤乳猪肉、长沙粉面、膏煎紫菜等等,满桌子的美食让顾和安的眼都看不过来。
殷浩之看了之后也是喜笑眉开,不由得夸奖殷夫人细心周到。谁料殷书磬看都不看一眼,气冲冲地往自己的屋里走去。殷夫人纳闷了,问殷浩之:“老爷,这出去玩了一趟,怎么不开心反而阴着脸呢,这是怎么了?”
殷浩之不解地说道:“奇了怪了,今天挺开心的啊。你知道那永济寺里最著名的法深大师吧?”
殷夫人回道:“法深大师,知道啊,好多人去永济寺可不就是为了见他吗?”
殷浩之把顾和安拉到身边,搭着他的肩,笑了起来:“夫人啊,你想不到吧。以前只有那中元节做法事的时候才能一睹法深大师的尊容,今天我们在正殿拜佛的时候居然碰到了大师。大师还把和安请到他清修的地方去聊了一番呢。”
殷夫人好像一下就明白了什么,她长出了一口气,责怪地看着殷浩之说道:“哎哟,老爷啊,你可长点儿心吧,你别只顾着自己高兴,孩子的心思你也得考虑到啊。”
殷浩之感觉莫名其妙,把大家唤到餐桌前,“先吃饭吃饭,放着一大桌美食不吃,孩子孩子的,他吃不吃是他的事,我管不着。”
殷浩之把一大块烤乳猪肉夹到顾和安的碗里,招呼他赶紧品尝一下。
顾和安看着殷夫人有些焦虑的表情,不知当吃不当吃。
殷浩之看着顾和安迟疑的表情,“和安,你吃啊,我们临湘的美食远近闻名,你不尝尝可要后悔的。”
顾和安馋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他大口的开始吃菜,全然不顾其他人的表情。这两个月在路上可谓是风餐露宿,没吃过一顿好饭,害的他都瘦了好多。
殷婉情和殷然倒也不客气,都大口的吃着,殷浩之看着孩子们吃的开心,自己也加入到了大快朵颐的队伍里,只有殷夫人动了几下筷子,就放下了,心思根本不在吃的上面。
众人都吃的很痛快,这时,殷夫人来到殷书磬的屋外,凑近门缝听里面的声音。里面鸦雀无声,殷夫人有些着急了。她轻轻地敲了敲门,“书磬,娘亲进来看看你。”
殷夫人发现门并没锁,于是直接推门进去了。发现殷书磬正倒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脸。殷夫人极尽温柔之势,隔着被子抚摸着殷书磬的头,悄声道:“书磬,娘亲来了,你连娘亲都不肯见吗?”
殷书磬掀开被子,几乎是用扑的钻进殷夫人的怀里,大声哭喊着:“娘,娘,是不是顾和安来了你就不再疼孩儿了?”
殷夫人看着殷书磬这般胡闹劲儿,心里觉得好笑,“娘怎么就不疼你了。你啊,是不是今天看着顾和安跟法深大师见面了,心里难受了。”
殷书磬一下子火就上来了,“他凭什么啊,一个孤儿,就凭一两句花言巧语的,就把大家都骗了,把大师也骗了,娘,我觉得他就是个妖精!”
殷夫人哈哈大笑,用手指点了一下殷书磬的额头,“傻瓜,你跟他较什么劲啊。在这个家里,你是年纪最小的,是娘最疼的,这永远都不会变。你啊,也得学会心胸开阔点,动不动就跟个醋坛子一样,让你的哥哥姐姐们看见了不会笑话你啊。”
殷书磬直愣愣地盯着殷夫人,拉着她的手,倔强地说道:“娘,你发誓,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你都心里向着我,不向着顾和安。”
殷夫人拿殷书磬没辙,哄他道:“娘发誓,娘向着你,不向着顾和安,行了吧,你永远是为娘的乖儿子。”
殷书磬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听的一声巨响,殷书磬捂着肚子,撒娇道:“娘,我饿了。”
殷夫人转过头去不看他,“刚才谁不吃饭赌气来着。”
殷书磬抱着殷夫人的脖子,发赖道:“娘,我错了,您带我去吃饭吧。”
“你个小坏蛋,走。”殷夫人领着殷书磬往厨房走去。
第二天一早,在绢绢粗壮的催起床声中,顾和安醒了过来。
绢绢揪着顾和安的耳朵,悄悄告诉他:“少爷,该起来了。今天长沙郡内有名的先生要到咱们家的私学来教课。你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
顾和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什么?殷家还有自己的私学。”
绢绢耐心解释道:“是啊,殷家的私学在这临湘当地是很著名的。因为咱们殷大人本身就是长沙郡内的大才子,又是太守。殷家的私学一直都是给殷家的子弟上学用的,不对外的,所以外面啊都特别羡慕咱们的私学。你可得好好珍惜这上学的机会。”
顾和安伸伸懒腰,“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去一下吧。”
绢绢好像一时间想起了什么,“对了少爷,我可得提醒你一下。你刚到这儿,可别太出头啊。我听说啊,小少爷因为你昨天跟法深大师见面了,都气坏了,下人们都传开了。你小心他对你不利。”
顾和安不以为然地说:“这个小少爷的心思我真的猜不透,我做什么惹到他了。绢绢,你说我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多难熬啊。”
绢绢斜睨了顾和安一眼,“别废话了,赶紧起来。老先生可不喜欢学生迟到。”
殷家的私学就在殷府的西南角,比起封闭的环境,殷浩之更喜欢开阔的视野,所以殷家的私学背依假山,身傍殷家庭院里最幽美的一抹清泉,可谓是念书的最佳地点。
殷家是临湘的大家族,殷浩之是家中最有名望的显贵,再加上这殷家私学的名声,殷家的堂兄弟姊妹都会来殷家的私学念书。
今天因为是顾和安第一天来私学念书,殷浩之专程带着顾和安来向众人介绍。
殷浩之有了继子,这个重大新闻在殷家的小辈儿里简直炸开了锅。大伙儿一时间议论纷纷,在老先生徐昱深的示意下,今天的课正式开始了。
顾和安选了个临近假山的座位坐下,很是怡然惬意。坐在最后一排观察前面三个兄妹的状态。殷婉情心思完全不在课堂上,一直在做着手里的手工小玩意儿,极端投入,对老先生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殷然虽然感觉人在课堂上,但灵魂已然出窍,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而殷书磬一看就对自己的学问很有自信,对老师教授的内容也是相当熟悉,一副勤奋好学生的做派。
此时,先生正好讲到《老子》中的第一章,老师说:“‘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意思是无是天地的本始,‘有’,是万物的根源。你们说圣人没有发表意见,而老子不断地对此加以申说,这是为什么?”
老师提出问题后,看向殷家众子弟们。殷书磬回头看了顾和安一眼,“老师,让和安谈谈吧,今天是他第一天来我们这儿听课呢。”殷婉情停下手里的活儿,也起哄道:“老师,听听和安的高见呗。”徐昱深看了顾和安一眼,请顾和安来回答。
顾和安脑中回忆起今天早上绢绢说过的话,不可出风头,不可出风头。顾和安客气地说:“我没什么想法,还是听听其他人的理解吧。”
殷书磬并不打算放过顾和安,“哎呀,谦虚什么啊,老师让你说你就放心大胆的说呗。”看着顾和安露怯的样子,殷书磬打定主意认为顾和安绝对说不出个名堂来。
顾和安也是个经不起激的人,《老子》这本经典他早已学习过,而且已经有非常成熟的思考了。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圣人仔细体察‘无’,无又不能解释清楚,所以说到无时必定涉及‘有’;老子、庄子也免不了说到‘有’,常常解释‘无’所含词义的不足之处。”
听罢顾和安的回答,徐昱深第一个鼓起掌来,嘴里连连是夸赞之词。殷然甚至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顾和安,殷书磬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殷婉情仿佛不敢相信一般,也回头看了看顾和安。
能让徐昱深鼓掌的场面,殷家三兄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曾经一度默默无闻的殷家私学,因为顾和安的到来,头一次溅起了水花。
下课后,顾和安成为殷家众多兄弟姐妹围观的中心。有拉着顾和安讨论经典的,有跟顾和安拉家常套话的,有询问顾和安身世的,顾和安在殷家的首秀达到了匪夷所思的惊人效果,这是顾和安从未预料过的。
殷书磬目睹了这一切的一切,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即使是临湘县内最厉害的说书人也无法准备的表达。他手上的那本《老子》,经历了从完整无缺到表面溃烂,直至彻底破碎的全过程。就在顾和安被大家簇拥着走出私学的时候,殷书磬好像下了什么决定一般,也跟了出去。
就在顾和安和他的簇拥者们谈的正开心时,殷书磬在顾和安身后向他放出了狠话:“顾和安,我要和你决斗!明天晚上,就在后院里!”众人立即安静下来,纷纷看向殷书磬。
“决斗?”顾和安满脸问号。
“对,决斗,我要跟你比试投壶!如果你输了,你从此以后就得为我是尊。如果我输了,我以后任你摆布。”殷书磬好似从来没这么硬气过。
众兄弟里不知谁回应了一句,“投壶好!我最爱看投壶了。”
于是人群里开始有了掌声和喝彩声。
“哈?投壶?”顾和安一下子懵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