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鱼》晴空躲躲

6、Chapter six

　　十八岁，高二下学期。
　　大家去探望简旭后没几天，晓楠在清早的校道上看到了简旭。她推着自行车，看到简旭刚刚从停车场里出来。
　　她突然来了勇气，扬起笑脸，大声说：“简旭，早啊！”
　　简旭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容迅速爬上脸庞，也大声说：“早啊！陆晓楠！”
　　那天，晓楠上课时的心情特别好，她很积极的举手回答问题，朗读课文时的声音也格外清脆响亮。她注意到，简旭听课时也比平时认真，看来真的是太久远离课堂了啊！
　　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彤彤突然把晓楠拉到一边，很神秘的小声说：“晓楠，你听说了吗？简旭好像要出国了。”
　　晓楠一愣，“什么出国？”
　　“我刚刚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看到老班在和简旭谈话，我在旁边正好听到。好像是说简旭要去德国，今天是最后一天来学校上课。”
　　晓楠呆呆地听完彤彤的话，突然一下子站起来，冲出教室。
　　还没冲到老师办公室，就看到简旭从对面走过来。她一下子停在原地，看着简旭向她走来，脸上是她熟悉的温柔微笑。
　　“怎么了，陆晓楠，横冲直撞的？”
　　她忙低下头，喃喃低语，“没，没什么。”
　　她感觉到简旭走到她身边，停住，“没什么事就回教室吧，快上课了。”他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那样熟悉温暖的感觉。她一惊，忙抬起头，却只看到简旭渐渐走远的背影。
　　傍晚最后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老班走上讲台，将简旭即将出国的消息告诉了大家，同学们立刻议论开来，虽然今天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了这个消息，但真的从老班口中知道还是觉得有点突然。简旭也走上讲台，向大家道别。晓楠坐在下面，微微仰起头，看着简旭。六年前，也是从这个角度，她第一次见到他，六年后，她仍是如此看着他，却已是最后一次。
　　放学路上，晓楠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着，她突然发现了前方不远处的简旭。已经无数次了，她就像现在这样，默默地走在他后面，偷偷看着他，可是今天，她鼓起勇气，紧跑几步，走到简旭身边。
　　“陆晓楠，你也是走这条路？”简旭有些吃惊的看着她。
　　“嗯，是呀，我家也是沿这条路走的。”他们沉默了一阵，她再次张口。“怎么会突然要去德国？”
　　“其实这件事一点都不突然，前一段时间我们家已经在张罗了。只是一直没有告诉大家。而且我也不是马上出国，还要先去北京培训一段时间。”他说。
　　“那么你什么时候去北京？”她问道。
　　“过两天我会来学校办理一些手续，然后周六一早的飞机。”
　　“这么快啊。”她低着头，喃喃低语。
　　走到十字路口，两个人停下脚步。
　　他说：“我要从这边路口走了。”
　　她抬起头，望着他，努力扬起嘴角，“嗯，再见！”
　　他也微笑着说：“再见！”然后跨上自行车，沿着小路骑去。
　　晓楠站在原地，看着简旭的背影。她总是望着他的背影，好像只有这样，她才可以肆无忌惮，才可以没有惶恐。她就这样看着他渐渐远去，仿佛连同她的青春一起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周六的早上，晓楠坐在教室里，她侧着头望向窗外。天空中有一只飞机飞过，她知道简旭就在那架飞机上。那天晚上，晓楠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仿佛把几年以来所有的泪水全都流尽了。她只是觉得心里凄苦，想要哭个痛快，为了她无疾而终的暗恋，为了她的已然逝去的青春，为了她自己的懦弱和胆小。

　　简旭和晓楠带了些吃的回去，彤彤已经睡着了。天宇接过饭盒放在一边，让他们回去休息。晓楠还是不放心，简旭说：“回去吧，天宇一定会好好照顾彤彤的。”
　　回去的车上，两人都沉默着。晓楠看着窗外一派节日的热闹景象，脑海中一遍遍闪过简旭的话，“为什么我出国那天，你没有来机场送我？”那之后，简旭没再说什么，可是她不明白简旭为什么会这么问。
　　汽车停在晓楠家的楼下。晓楠说：“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这几天你很辛苦，回去早点睡吧。”
　　他只是点点头，说：“嗯。”
　　“我走了，再见！”她打开车门，走下去，一步步慢慢向楼门走去，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犹豫，总觉得心里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陆晓楠！”他突然在身后叫她。
　　她蓦地转过身去，急急的应着：“什么？”
　　他们遥遥相望，她看着他，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紧张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许久，他却最终叹了口气，说：“没什么事，早点睡吧，晚安！”
　　她笑了笑，“嗯，晚安！”
　　她再次转身，上楼，开灯。她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却一眼看到简旭并没有走，正倚在车边抬起头望向她的窗口。她急忙闪身躲到窗边，靠在墙上，望向天花板，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电话响起，她抓起听筒，听到电话那头顾磊的声音：“晓楠，圣诞快乐！”
　　她用双手紧紧抓住听筒，“顾磊，你现在在哪里？”
　　“我已经回到上海了，不过今天太晚了，不过去看你了行吗？我今晚养精蓄锐，明天再见，我还带了礼物给你呢！”
　　她握着听筒，点点头，“好，明天见！”
　　电话挂断了，她看着电话出神，再转头看看窗外的夜色，转身把自己缩进沙发里。

　　这一夜，晓楠睡得很不安稳，不停地做梦。天刚亮，她便醒了，瞪着天花板睡不着。她突然翻身起床，迅速梳洗打扮后冲出家门。她在街口的早餐铺买了足够两人吃的早餐，然后坐上的士，此刻，她急切地想要见到顾磊，想要马上见到他。
　　收音机里传出不知哪个台的早间广播，背景音乐依稀是梁静茹的《我还记得》。
　　“十年后的今天遇见你，
　　年少轻狂已远去，
　　成熟稳重也保持距离，
　　沉默里千言万语。
　　时光回到那年夏天，
　　公车站前你笑容满面，
　　拍拍我的头说你好吗？
　　一句问候填满青春，
　　别人的话都听不见，
　　岁月凝结在你的视线。
　　……
　　我还记得那年晴空万里，
　　那一道飞机云的弧线，
　　蜿蜒着思念，
　　写下故事的总结。
　　我还记得那年你的年轻，
　　刻在从前最美的时间，
　　在我生命里，
　　你不曾告别，
　　不曾走远。”
　　她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楼宇，听得出神。
　　车子停下，她付钱下车，走进电梯，最终停在顾磊家门前。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冲动。她很少来顾磊家，他们交往之后更是一次也不曾来过，即便是从前也从不曾这么早。可是已经站在这里了，她犹豫再三，终于按响门铃。
　　良久，门里传出一个女孩的声音：“这么早是谁呀？”
　　她愣了一下，门开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站在门里，同样愣住。
　　“淼淼，是谁大清早来？”她看到顾磊从屋里走出来，一身居家的衣服，看到她后吃惊的说：“晓楠？怎么这么早来？”他发现两个人都愣愣的看着自己，忙笑着说：“你看，我都忘记介绍了。晓楠，这是我妹妹顾淼。淼淼，这是我女朋友陆晓楠。”
　　顾淼帮晓楠放东西。顾磊跑去收拾自己房间。
　　顾淼见了说：“哥，人家晓楠姐是来吃早饭的，你急急忙忙去收拾房间干什么啊？”
　　晓楠本来只觉得好笑，听她这么一说，倒脸红了。
　　早餐摆上桌子，晓楠说：“我只买了两个人的份，不过幸好买得多，三个人应该也够吃。”
　　淼淼说：“没关系，我本来吃得就少。”
　　晓楠觉得淼淼面熟，依稀在哪里见过。顾磊说：“这不奇怪，淼淼在北京学的是舞蹈，课余也有拍过几支广告。你大概在电视上见过她。”晓楠这才恍然大悟，想想好像的确是在地铁站的广告牌上见过这张清秀的面孔。
　　“北京发展条件很好，为什么要来上海？”她问顾淼。
　　“还不是因为我哥在上海，他可是我在国内唯一的亲人。”顾淼说这番话时，晓楠看到顾磊望着妹妹宠溺的微笑。
　　吃完饭，晓楠收拾餐具去厨房清洗。
　　顾磊说：“放在那里吧，你是客人，何况还要上班呢。淼淼正好在家闲着，让她洗吧。”
　　淼淼在另一边嚷嚷：“哥，你居然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妹妹。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晓楠笑了，说：“没关系，要洗的不多，况且时间还早嘛。”
　　顾磊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站在洗漱池前的背影。她围着围裙，正在仔细的洗盘子。她今天将长发绾了起来，露出修长白皙的颈子。头发绾得很随意，漏下几缕细细发丝垂在脖子上。看起来，她早上来得很匆忙。
　　他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她。
　　“这几天，有想我吗？”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她微微发窘，低声说：“别这样，淼淼还在外面呢。”
　　他仍然自顾自地说：“我这几天特别想你，急急忙忙处理完北京那边的事情，就拖着淼淼回来了。”
　　他把头搁在她肩上，呼吸之间满鼻皆是她头发上好闻的味道。那样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某个他偷吻她的月夜。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安静下来，窝在他怀里，心里有微微的暖意一圈圈荡漾开来。
　　片刻之后，淼淼在客厅里大喊：“哥，你还不去上班吗？再不走要迟到啦！”
　　他放开她，说：“下班我去学校接你。”
　　她看着他说：“顾磊，你下了班去医院看看彤彤吧，她前两天出车祸早产，你别担心，她和宝宝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