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鱼》晴空躲躲

5、Chapter five

　　阴雨绵绵的天气一连持续了几天。晓楠一向不喜欢下雨天，这样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沉闷起来。
　　晓楠本来约了顾磊一起吃晚饭，却在将近中午时收到他的短信：“晓楠，总公司突然有急事，我要马上出差几天，不能和你吃晚饭了，对不起。”
　　“没关系，公事要紧，一路顺风！”
　　“好的，我尽量在圣诞节前赶回来，我会带礼物给你的，要记得想我哦！”
　　晓楠笑着放下电话，有点无奈的摇摇头。就在这时，电话响起。
　　“晓楠，现在有空吗？”是彤彤。
　　“我刚下课，怎么了？”晓楠听着彤彤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异样，突然便想起了和顾磊看电影的那一晚。
　　“晓楠，前几天你突然问我和天宇的事情，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彤彤，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彤彤的声音让晓楠紧张起来。
　　“天宇这几天常常不在家，而且总像有事瞒着我，接电话也躲到房里。我今早偷听到他约了人中午见面。我很担心。晓楠，可不可以陪我去看看？”
　　晓楠毫不犹豫地立刻说：“好，我陪你。”
　　晓楠把车子停在淮海路边。两人转头望向街道的对面。咖啡厅的窗边，晓楠看到天宇和那晚见到的女人坐在桌子两边，女人伸手拉着天宇的手，脸上含笑。
　　彤彤失神的走下车，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就那样茫然的走上了马路。晓楠看到，连忙下了车，冲过去要把彤彤拉回来。
　　“彤彤，快回来，危险！”
　　她这一声惊喊，让彤彤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也让咖啡厅里的天宇抬起头望向这边。他吃惊的看到自己身怀六甲的妻子就那样站在马路中央，望着自己的眼神写满了失望与不敢置信。他一下子站起来，冲出咖啡厅，却眼睁睁看着一辆轿车疾驰而来将彤彤撞倒在地，耳边是晓楠的一声惊呼。
　　“彤彤！”晓楠冲上去跪在地上，“你怎么样了？”
　　晓楠痛苦的撑起身子，呻吟着：“晓楠，孩子，孩子……”
　　天宇奔过来，叫着彤彤的名字。晓楠一把将他推开，“你走开！不要碰彤彤！”她望向四周，哭喊着：“快帮忙叫救护车，求求你们！”
　　天宇也跪在地上，“晓楠，彤彤的身子要紧！快上车，我们送她去医院！”
　　他抱起彤彤，奔向她们开来的车子。晓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也连忙站起来上了车。
　　手术室外，天宇靠在墙边，晓楠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自从彤彤被推进手术室，两个人便这样一直沉默着。晓楠茫然的坐着，想到那扇门的里面，彤彤可能承受的痛苦，她突然觉得冷。
　　“陆晓楠，你怎么在这里？”
　　她慢慢抬起头，竟看到简旭蹲在自己面前，一袭白袍，宛如天使。“简旭。”她轻声唤着这个名字，突然一下子眼泪全都涌了出来。
　　简旭从没见过她如此脆弱，他记忆中的陆晓楠永远是阳光灿烂的，他有点慌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晓楠？”他轻声呼唤，伸出手来，终于慢慢落在她头上，“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晓楠哭得更凶了，温暖的感觉取代了寒冷，她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只能一遍遍说着：“彤彤，彤彤……”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位医生走出来。“谁是颜飞彤的家属？”
　　天宇忙走上去，“我是她丈夫。”
　　晓楠和简旭也围上去，“医生，她情况怎么样？”
　　“孕妇目前情况不太稳定，有早产的迹象，我们会尽量保住孩子，不过希望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天宇一下子抓住了医生的手，“医生，拜托你，一定要救我的妻子！”
　　医生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会尽力的。”
　　手术室的门再次合上，晓楠转身抓住天宇，“方天宇，如果彤彤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天宇垂着头，“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那是我的妻子和孩子啊，我从来没想过让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我真该死！”他后退几步，一下子跌坐在椅子里，弯下腰，把头埋在双手中，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哭了起来。
　　晓楠看着他，终于没再说什么。简旭拍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望向他，他如水的眸子写满关切和担忧。她突然觉得很疲惫，重又走回椅子坐下。简旭坐在她的旁边，伸出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再次走出来。“恭喜，生产很顺利，是个男孩，因为是早产已经被送去新生儿监护室。产妇现在很虚弱，你们可以去看一下她，但不要太打扰她休息。”
　　病房里，晓楠走到床边，看到彤彤苍白的脸庞，再次掉下泪来。“傻丫头，你差点吓死我了。”
　　彤彤勉强挤出笑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孩子呢？”
　　简旭在一旁说：“已经送去新生儿监护室了，因为是早产，需要观察几天。”
　　“简旭，你也在啊。谢谢你。”彤彤目光一转，看到站在病房门口望着这边的天宇。“晓楠，我不想看到他，让他走。”她说完，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晓楠转过身，走向天宇，“你走吧。”
　　天宇张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只能担忧的望了一眼彤彤，走出去。
　　晓楠留下来照顾彤彤。简旭怕她吃不消，让她回去休息，由他帮忙照看。可是晓楠觉得同为女人总会方便些，何况简旭还要上班。于是她把他赶回去，但简旭仍然一有空就会来，送饭给她们，晚上则会替换晓楠让她去睡一会儿。
　　天宇其实一直没有离开，每一次晓楠走出病房，就会看到他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他没再走进那间病房去打扰彤彤，却不愿离去。她眼睁睁看着他的痛苦，却无法忘记他带给彤彤的伤痛。然而同时，她也无法忽视彤彤心里的煎熬。
　　出事后第三天，晓楠接到顾磊的电话，她走到走廊的窗边，听着顾磊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的讲着他在北京的经历，她只觉得那个阳光愉悦的声音她似乎已经好久不曾听到。
　　顾磊突然说：“晓楠，你怎么都不说话？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她微微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我很好，你在北京专心工作吧，不用担心我。”
　　那天下午，悦心出现在彤彤的病房。晓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悦心。她是从简旭那里知道彤彤出事了，急忙赶过来，看到彤彤便连连问情况严不严重，宝宝怎么样了。晓楠忙告诉她，彤彤和孩子都脱离危险了，现在只要休息就好。
　　送走悦心，晓楠在病房门口看到天宇，才两天光景，他看上去满脸憔悴，下巴长出了细细的胡茬，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天宇缓缓开口。
　　“我今天去看了宝宝，医生说他长得很好。”她仍是沉默，听天宇继续说。“她是我大学时的初恋，我本以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她却突然出国。这次她回来，提出和好。我承认，我虽然怨她，却一直忘不掉当初的美好。可是我现在，心里最爱的是彤彤和宝宝，我没有想要离开他们，更没想要伤害他们。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用双手抱住头。
　　晓楠站起来，叹了口气，说：“我要出去走走，顺便买点东西，可能会去很久，你帮我照看一下彤彤吧。”
　　天宇一惊，抬起头，看着她。她没有看他，只是侧着头，看到简旭站在不远的地方，带着鼓励的微笑望着她。
　　“晓楠，谢谢你肯原谅我。”
　　“我并没有原谅你，不管怎样，你伤害了彤彤。可是，重要的是，彤彤肯不肯原谅你，还有，你们想不想继续走下去。”她看了一眼天宇，说：“进去吧。”
　　天宇站起来，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
　　透过门上的窗子，晓楠看到天宇坐在彤彤床边握住她的手，彤彤看到天宇立刻红了眼眶转过头去，天宇在旁边向她解释着。一番挣扎后彤彤终于哭出来，天宇温柔的抱住了她。
　　晓楠也有点眼眶湿润，她还是气天宇，但此刻觉得眼前的一幕算是这几天以来最美好的画面。她微笑着叹了口气，转身斜倚在墙上，突然感到又饿又累。一转头，她看到简旭站在旁边正望着自己，那样怜惜的神情让她的心突然柔软地疼痛起来。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他说。

　　医院大楼外夜凉如水。简旭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她拒绝，他说：“穿着吧，如果再冻感冒了我不好交代。”她没再固执，缩在他的外套里，满鼻都是他的气息。
　　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他们走进医院外一家小吃店。刚坐下，老板立刻拿来餐牌。她惊喜的发现，这小小的铺子居然卖各式南北小吃。
　　老板问他们要点什么，他们同时说话。他说：“要一份番茄炒饭。”她说：“要一份炒年糕。”他们都愣住了。她看着他，他也看向她，然后相视而笑。
　　两份小吃很快端上来，他们对望一眼，随即笑着伸出手。他拿起她面前的炒年糕，而她拿起那碟番茄炒饭。味道很正，那份熟悉的感觉连同过往的记忆一起如云雾般围绕着他们。
　　她看着他一块块吃着炒年糕，很享受的样子，忍不住说：“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吃番茄。”
　　他咽下嘴里的年糕，望着她，微笑依然，“那你为什么还记得我喜欢吃炒年糕？”
　　她一时语塞，只能愣愣的和他对视。
　　她怎么可能忘记呢，他的喜好，他的习惯，他的一颦一笑，在她以为他们的缘分已然用尽的那些岁月里，她曾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将它们从自己的记忆中抹掉，却终是徒劳。她越是挣扎，那些记忆越是顽强，甚至像是融进了她的血液里，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在全身里游走着，渐渐的，她的习惯，她的喜好，都一丝丝染上了他的气息。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他竟也记得如此清晰。
　　夜空里突然有烟花盛开，一朵朵，姹紫嫣红，宛如白昼。他们这才注意到，街道上四处都是欢乐的人潮。
　　“怎么这么多人啊？”她傻傻的问。
　　他看看四周，突然恍然大悟，“这几天太忙，我居然忘记了，今天是圣诞夜啊！Merry Christmas！”
　　她笑着附和：“Merry Christmas！还有，生日快乐！”
　　他们对望着，她看到他的眸子里映着满天烟火的光芒。
　　“今年可以当面祝福，不用再发E-mail给我了吧？”他说。
　　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点头。
　　简旭望着她吃着番茄炒饭倍香甜的样子。想起那些在国外的日子里，每一年的圣诞节都会准时出现在邮箱里的生日贺卡，她寄给他的来自遥远故乡的问候。十年了，他们似乎只剩这唯一的联系，每年仅有一次的联系，那些贺卡如同小小的烛火，微弱却倔强地照耀着他独自在外打拼的岁月。
　　“陆晓楠。”他犹豫了一下，“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她继续低着头享受自己的番茄炒饭。
　　“我们初三的时候，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了你？”
　　这个问题一下子让晓楠停下来，她无意识的夹着炒饭，说：“没有啊，你没有得罪我。”
　　“可是，为什么那时候你突然疏远了我？我一直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可是我思前想后还是想不起来。真的没有什么事？”
　　他看着她，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今天，他突然很想问出口。他问了，可是她却没有给他一个答案。她只是目光躲闪，不知如何回答。一瞬间，仿佛一道光照进他心里。他突然一下子抓住晓楠的手，逼得晓楠与他对视。
　　“陆晓楠，如果当初你疏远我的原因不是因为讨厌，那么为什么我出国那天，你没有来机场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