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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兴庆宫惊变(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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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海潮正专心对付温平岚,顾不得其他,大吼一声:“孽障!”同时反手一掌拍在叶云徊腰间。叶云徊一心想着方才迟海潮所说的话,情急之下未作防范,生生受了一掌,立时飞了出去,就要撞到宫墙之上。
恍惚之间,只见一个黑色身影从旁掠来,接着她落在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怀抱的主人黑衣肩头一尾金孔雀羽流光溢彩,一阵淡淡的檀香气似有若无的袭来,使她心神稍宁。
正是萧历瑾。
他握住她的一只手,低头静静注视着她。
叶云徊靠在他的胸前,心在胸腔里跳得极快,情急之下不敢抬头,生怕给人看到自己微红的脸。两排蝴蝶黑翅一般的睫毛忽闪忽闪,下方盈盈垂着的泪珠儿渐次滴落。
生此变故,众人都是一愣。迟海潮也在一惊之下住了手,他本只想推开叶云徊,以免她扰到自己。本不欲伤她,然而思及当年之事,气恼之下不觉催动真气,谁会料到这丫头竟也毫无防范。思及她刚才急急追问自己关于她身世的样子,看来她的确什么也不知道,心下顿时后悔自己莽撞。
温平岚脸色早已发白,马上推开迟海潮还掐住自己脖颈的手,走到叶云徊身边伸手要将她扶住。
萧历瑾淡淡道:“她并无大碍。”却还握着她的手。
温平岚哪里信,见他不肯放开叶云徊,不由略带怒意道:“我昆仑派门人,不敢劳烦萧大人费心。我师妹从小体弱,受不得惊吓。此次我带她出来是受师父所托,万不敢有半点差池。中途生此一变,都拜萧大人所赐。还请萧大人放开我师妹。”
他言下之意,显然是在怪罪萧历瑾为何会与迟海潮一同出现,而迟海潮满口胡言,又出手伤人,差点害叶云徊受伤,全数都怪到了萧历瑾头上。他方才见萧历瑾凌空飞出,救下叶云徊抱在怀中,还握住她的手,更是心生不满。
听到这番话,萧历瑾松开了手。他没有做任何辩驳,淡淡扫了温平岚一眼,便回到了孔雀山庄的队列前。
话说出口,温平岚自己也是微微一愣,心下暗暗责怪自己,怎能情急之下乱了方寸,还抬出师父来为自己撑腰,实在有失风度。
拓跋显等人刚才也是吓得不轻,要是叶千愁的弟子在自己宫中出了什么差错,只怕会被太极门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以后党项族在夏州可就举步维艰了。这结盟之事尚未有定论,却已引出重重危机,真叫拓跋显头痛不堪。他略作思考,开口道:“方才真是险极,若非萧大人出手相救,叶道长祸福难料啊。”
他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要昆仑派看在萧历瑾出手相救的份上,不要再在黑水城中以此生事。温平岚怎会不明白,却也不接话,不发一语。
拓跋显又说道:“今天两派诚意前来,显本想好生招待,略尽地主之谊。然而方才枝节横生,萧大人和天枢道长想必都没有久留之意了。既然如此,显不妨把话说清楚,不负二位求盟切切之心。”
“侯爷这样正好,刚才早该如此了!”迟海潮说道,仍是一脸轻狂。
他如此张狂,拓跋显早已气得不行,只是顾忌迟海潮一身高明修为,一直忍气吞声没有作难。当下却也不再留情面,沉声问道:“不知迟道长与孔雀山庄是什么关系,怎么出现在萧大人帐下?”此时心中已经十分嫌他多嘴。
迟海潮别过脸去,只把一把折扇摇来摇去,并不答话,十分轻慢。
拓跋显看他这副样子,正要发作,却见萧历瑾开口道:“侯爷,言迟现在我府中担任幕僚,若有开罪,侯爷不要见怪才是。结盟一事重大,不可耽误。”
此话一出口,拓跋显、卫慕长泓和野利孤岩都一口气噎在喉头。萧历瑾的态度好像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若是黑水城多提反而心胸狭窄。再看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闪着寒光的眼神,当下竟然都停了口,不敢再提这事。
温平岚上前一步道:“结盟一事,还望侯爷慎重考虑。”
拓跋显神情意味深长:“不管谁要与我党项结盟,我拓拔显只有一个条件。谁要是替我完成这件事,便是我黑水城千生万世的盟友,纵然斗转星移,永不改变。”
他说出这样一番郑重的话,显然早已盘算好了。众人都凝神竖耳,细听下去。
拓跋显环视一周,不紧不慢开口道:“我这个条件,便是杀死莫逆。”
世人皆知,夏州党项族的首领、威烈侯拓跋显有四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起名叫做佳卉。因是唯一的女儿,向来是父母亲宠溺,哥哥们爱护,养成一身娇纵的脾性,身份贵重,又生得貌美,在外也颇有几分美名传扬。
等到拓跋佳卉十七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也因此埋下了祸根。那年夏州境内的流光城举办两年一度的九皇盛会,邀请了多方武林人士,旨在加强各门派间的联系,促进交流。流光城离黑水城很近,一点武功也不会的拓拔金枝很想去看热闹,便让她的大哥拓跋熹给她弄到了一张请柬,去了九皇盛会逛了几天。她身份尊贵,又正是青春好年华,吸引了不少青年俊杰的目光。
当时九皇盛会上最为风光的,是元州归云宗宗主厉燕士手下第一得意的弟子,年纪轻轻便名扬天下的剑客莫逆。他自幼拜在厉燕士门下,学得一身好武功,更难得的是突破年纪限制,将归云宗立派之归云剑法练到了第八重,使得出神入化。与他同代的弟子中,除他之外没有将归云剑法修习到这个高度的,在他之前没有,在他之后至今,仍是没有。他的师弟武承翰一心想超越莫逆,勤奋练习不停,期待也能将剑法练到第八重,可惜一直没能如愿。
想当年归云剑客莫逆,年少轻狂,独步江湖,一时名气盛极。而归云宗主厉燕士膝下无子无女,莫逆便被视为归云宗一门的未来接位之人。他随厉燕士出现在流光城九皇盛会,自然是引得众人关注。
不知当年发生了怎样的故事,莫逆与拓跋佳卉相遇了。一见之下,两相倾心,彼此认定对方就是厮守终生之人。九皇盛会之后,厉燕士便着人到黑水城提亲。
元州远在北疆,归云宗又是江湖门派,原本拓跋显并不想答应。终归经不住拓跋佳卉日哭夜求,便应允了这门亲事,狠心将她嫁了过去。莫逆与拓跋佳卉结为夫妇之后,一直夫唱妇随,感情甚好,时人纷纷感叹只羡鸳鸯不羡仙。
谁知世事难料,两年前厉燕士忽然发出江湖急告通知整个武林,座下长徒莫逆癫狂入魔,背叛师门,盗走门中至高镇派剑谱,残忍杀死数名门人,已经带着妻子拓跋佳卉逃出元州不知所踪。一时之间整个武林都沸腾了,人人都到没料到看似忠孝的莫逆竟会做出如此卑鄙歹毒之事,惋惜声唾骂声此起彼伏,更有正义之士四处捉拿他,以图为江湖除害。
拓跋显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气愤之余心痛难当,责怪自己当年太过溺爱女儿,以至事事顺从,允她远嫁才酿成了今日之局面。他派人去寻找拓跋佳卉的踪迹,想把她接回黑水城。谁知莫逆和拓跋佳卉如同如日出后的露水,凭空蒸发了一般,无论如何打听不到半点消息。
正在此时,归云宗遣人送信前来,为厉燕士亲笔所写。信中表达了对门中出了不肖之徒,连累了威烈侯爷的歉意,并且保证归云宗会竭尽全力找出莫逆,届时必将通知侯爷,以保拓跋佳卉安全。
拓跋显看完信,稍放心了些。归云宗是北方大派,门人无数,行事自然周全,若是他们也在寻找莫逆的话,找到拓跋佳卉的可能便大了许多。他抱着一丝希望的同时,仍然派了无数的人手出去寻找女儿。
半年以后,归云宗门人、莫逆的师弟武承翰来访,带来了拓跋佳卉的尸体。
据归云宗所说,他们寻访数月,终于在隋州发现了莫逆的下落。等武承翰领着人马赶到花溪城之时,莫逆正欲逃走,双方不免交手。武承翰极力劝说莫逆交出剑谱,随他们回师门领罪。莫逆非但不肯认罪,反而一出手就是死招,且招招致命,武承翰险些命丧他手。两人厮杀之际,拓跋佳卉突然出现,恳求莫逆回师门请罪,她不想再过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了。岂料莫逆歹毒绝情至极,盛怒之下魔性大发,竟然杀死拓跋佳卉,并说早就嫌拓跋佳卉拖累他,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在江湖中行走实在是太麻烦了。随后莫逆趁乱逃走,连妻子的尸体都弃而不顾,归云宗门人便请了术士为拓跋佳卉的遗体作法,使其短时间之内不会腐败,日夜兼程送回了黑水城。
讲完这些经过,武承翰叹了一口气,对拓跋显跪下,转达了厉燕士交代给他的传话,教门不幸,祸及黑水城,万请侯爷原谅,不要跟归云宗记仇。
拓跋显自然是伤心欲绝,将女儿隆重入殓下葬,发誓一定要找到莫逆,把他碎尸万段。期间人是找到了好几次,可惜都给他逃走。而且莫逆的剑法竟然越来越强大,无人能够占到上风。拓跋显和归云宗都拿他不住,毫无办法。
拓跋显在这样的场合提出如此要求,温平岚一时没有料到,正在考量这条件有无转圜余地的时候,却听萧历瑾道:“孔雀山庄应下此事。侯爷金口,若是孔雀山庄先拿到莫逆……”
不及他说完,拓跋显猛然站起身来,大声应道:“黑水城便永远为封家敞开城门,同生共死,福祸相依。我党项千军万马,皆为萧大人马前之卒!”
萧历瑾沉声道:“一言为定。”似有成竹在胸。
温平岚见他那副一切尽在把握的样子,便知事情到了如斯地步,昆仑派也只有应下了。于是也上前道:“昆仑派定当竭尽全力,为侯爷达成心愿。”
拓拔显哈哈大笑:“好,既然如此,拓跋显从今日起就在黑水城等待各位的好消息。”
一番客套之后,温平岚便带着叶云徊告辞。拓跋显也不多做挽留,收下了昆仑派送来的礼物便要开门送客。
叶云徊迟疑了一会儿,不知是否要与萧历瑾道谢。师父教过受恩便当报恩,否则即为忘恩负义之徒。何况自己一月之内已两次得他出手相救,于情于理,不道谢都说不过去。但以孔雀山庄与昆仑派对立之势,当下更是剑拔弩张的场合,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怎么办。正在犹豫之际,温平岚拉着她道了别,转身离去。她只得回头看去,恰好见萧历瑾也正看着她,脸上还是没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