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22、抱歉走错了

　　出了兴庆宫，天色已不早，况且难得来一趟黑水城，昆仑派众人早已打算住上一晚，明日再启程回昆仑不迟。黑水城中最好的客栈叫做云来客栈，大约取自客似云来。
　　迎客的伙计无精打采，略略看了他们一行人，道：“客官可是要住店？要几间房？”把他们引到柜台，打算为他们办理入住。
　　恰在此时，温平岚眼光往楼上一扫，看到一个着黑衣的人走过，肩头一尾孔雀翎，顿时明白是萧历瑾带随从住在这里。他自然不愿与之共处，当即打算去别的客栈入住。
　　叶云徊却不愿意，对他道：“师兄，我前日在百里教习那里跪了那么久，腿还难受着呢，今天又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我不想再走了，我就要住这里。师兄～”说罢满脸期盼地看着温平岚。
　　明知她是撒娇，温平岚却做不到无动于衷，为难道：“云徊师妹，此处已被孔雀山庄包下。两派素来不合，未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还是另找个地方住吧！”
　　“只是住客栈而已，又不是睡在一间房，何须担心。只要不与他们接触便无事，师兄你看如何？”说着她四处打量一番，“这里看着还勉强能住，别的地方还要去寻，又要费一番工夫。”
　　温平岚无奈之下，只得点头。

　　客栈楼上，一间上房。
　　北辰敲了敲门，里面人道：“进来。”
　　他行了一礼道：“言迟先生请我来传话，若是大人眼下无事，他可否来叨扰一会儿，有要事相商。”
　　萧历瑾点点头：“告诉他可以。若没有别的事，下去吧。”
　　北辰迟疑道：“若说没事，好像也有点事。”
　　萧历瑾抬头，等他说下去。
　　“楼下来了一队昆仑派的人，就是今天在兴庆宫见到的那些个。”北辰挠了挠头，“他们也想住这间客栈。那个天枢道长已发现咱们住在这里，便要另寻去处。他的师妹云徊道长却不同意，坚持要住这里。所以现在他们一行人也已入住。”
　　萧历瑾眼波不动，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北辰正待离去，却听萧历瑾道：“等等。”接着又叮嘱，“跟我们的人说一下，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
　　没想到玄山君对他们还挺客气，北辰有些意外，领命下去了。

　　进了房间，叶云徊一下扑在床榻上：“累死了！总算有个地方可以好好躺躺。”说罢舒展身体趴好，接着一动不动。
　　丹朱收拾起两人的东西，纳闷道：“小师叔，这间客栈里明明已经住了孔雀山庄的人，你为何还坚持要住这里？万一与他们有了冲突，岂不是平白惹些麻烦。”
　　叶云徊声音慵懒：“不是说这里是黑水城最好的客栈了么？”房间里四处打量一番，“最好的客栈都不过如此，其他地方又能好到哪里去？再说了，他们住他们的，我们住我们的，不见面不接触，相安无事就好了。你平白无故地担心什么？”
　　这些说辞确也有理有据，丹朱稍稍信服了些。但真正的心思，叶云徊却没有说出来。她为何要坚持住在这里，自然有她的打算。她想的便是趁夜晚宁静，去万俟师叔处把她的身世来历问个清楚。活了十几年，本以为自己无缘再知有关父母的信息，今日却如同迷雾中裂开一丝缝隙，光明触手可及，她怎能不追问下去。当时迟海潮传音于她，旁人都没听见，是故无人知晓其中关节，倒也免去了她解释的麻烦。
　　刚巧进了这间客栈，发现萧历瑾带着孔雀山庄的人住在这里，那万俟师叔必然也在此处。叶云徊打定主意，暗下决心，今夜必要问个清楚明白。只要先打探一番，
　　温平岚让客栈后厨做了些甜羹送来，让叶云徊看着用一点，再歇息一下。之后伙计送了热水到房间里来，供她沐浴消乏。浴后休息片刻，长生就来传话，温平岚让她和丹朱一起到楼下吃饭。
　　她本怀着心事，下楼时不免有些拖沓，眼睛不时东看西看。恰见迟海潮出现在廊中，进了一间房将门关上了。叶云徊顿时心中大喜，原本正发愁怎样才能查出迟海潮住在哪间房，并且不被其余人所察觉，没成想这么巧就看见了，不禁暗道天助我也。当下心情愉悦了几分，胃口大好，晚饭也多吃了些。
　　为稳妥起见，晚上入睡前叶云徊悄悄在丹朱的水里加了点料，以保证她能睡得够熟不会半夜醒来，从而发现她的床上没有人。两人睡下后她就静静等着，等了一刻钟悄悄起身，确认丹朱果真睡得极熟，轻手轻脚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夜色已深，众人都已就寝，她一路顺利溜到迟海潮房间门口。灯亮着，看来万俟师伯还没睡。这可真是太好了，这样自己就不用打扰他睡觉，将他从床上吓起来。
　　站在门前，她好好思考了一下如何才能不将对方惊到，毕竟女子深夜破门而入这件事具有一定的惊吓性，何况看起来师伯对她很是不喜。但她认为自己想得很周全，待进去了只要言辞恳切，先为打扰万俟师伯休息道个歉，再表明诚意，师伯他一定会被自己打动的。不知道师伯的房门上没上禁制，若是上了，自己解不解得了，若是解不了要用什么东西把是输的房门砸开而不让其他人听到动静……
　　不确定因素这么多，叶云徊不禁有些困扰，但不过片刻她就下定决心，先推门看看，有禁制的话再说！
　　她伸手一试，没有禁制！忍住心中的雀跃，自袖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轻轻拨开了门闩。这时她停了手，站在门前有些不知所措，心跳越发厉害，感觉自己的身世之谜就要解开了，她很期待，也很忐忑。
　　定了定神，她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将门关好。
　　房间里异常安静，安静到她有点不确定师伯是否真的在房中。左看右看并没有人，也许师伯习惯亮着灯睡觉，想到这里，她鼓起勇气走到床边，然而榻上被褥仍是叠得齐齐整整，没有人。
　　叶云徊不禁失望起来，看来师伯不在房中。但不要紧，她可以留下来等他。总之今天一定要问清楚，不能知难而退。正在此时，她听见一点细微的动静，环视一周，确定那声音是从一扇屏风后传来的。略一思考，叶云徊心道，嗯，师伯也许在那屏风后品茶，打坐，或是看书。不管他在干什么，只要在就好。何况无论是在做什么，肯定比卧在床上睡觉要好。
　　打定主意，叶云徊走到屏风前，深吸一口气，方道：“迟师伯，我是昆仑派的云徊叶云徊。这么晚来打扰您老人家实属不周，然，我有些事情要向您请教，还望解答一二，云徊不胜感激……”
　　边说边几步走到屏风后，她猛然停住脚步，呆在当场，再也说不出话来。
　　屏风后是一个浴桶，此时正有一人浸在水中，水面升腾起来的热气萦绕着他的面容。而他就在那雾气笼罩中从容看着她，脸色一派平静，眸色闪动，对她的突然闯入似乎毫不意外。
　　叶云徊立时震惊到无以复加，慌乱之下竟忘了捂住自己的眼睛，脸已经红了个透，恨不得拈个诀让自己凭空消失。然而想想，自己并不会这样厉害的诀。一时之间，她不知自己该走该留，五脏六腑沸腾不已，心跳得尤其厉害，仿佛要冲出胸腔来。脑子里一团浆糊，一会儿晕晕乎乎一会儿一片空白，脚步沉重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她深刻意识到，深夜擅闯他人房间果然不是一件好事。
　　“呃，那个……”好像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她终于艰难开口，“我走错房间了，并非有意冒犯……不打扰玄山君了，你请继续，再会！”尴尬地招了招手，算是道歉。
　　正待要走，只听萧历瑾不紧不慢道：“你来找你师伯？”水中一阵轻微响动，他修长的脖颈连同一截肩膀露出水面，眼神淡漠地打量着她。
　　叶云徊停住脚步，赶紧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心中默念非礼勿视：“我以为迟师伯住在这间房，有些事情需请他为我解答，是以才唐突找来……”
　　“哦？”萧历瑾丝毫没有要把自己遮挡一下的意思，“这么晚了，你就如此等不得？”
　　“等不得，这件事情等不得的。”叶云徊认真解释，“何况我这个人没有耐性，不喜欢等。”想了想，她背过身去，认为这样比较妥当。
　　身后响起一阵动静，未及片刻，一个高颀的身形已站在她身前，身上散发出潮湿氤氲的气息。她不由呆住，心中后悔至极。
　　萧历瑾裹了一件长袍，正挡住了她的去路。他离得极近，两人之间仅隔了堪堪一线缝隙。若她动弹分毫，立刻就要贴上去。她不由自主抬起眼睛，正对上他的眸子，居高临下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看个透彻。
　　她慌忙垂下眼睑，咬住嘴唇，正在想该如何收场，只听他沉声道：“为何不敢看我？”
　　“啊？”叶云徊很是意外，“为何要看？男女有别，不……不可随便乱看。”声音越来越低。
　　“既知男女有别，为何看人洗澡？”他道。
　　叶云徊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又一下红了耳根，咬着嘴唇道：“我不是有意为之，都说了我以为这是我师伯的房间。”
　　“若是你师伯的房间，就可以随意进来？”声音仍旧听不出情绪。
　　“我又不知道有人在……洗澡。”虽自知理亏，叶云徊仍勉力辩解，否则自己成了登徒子一般。
　　他站得这么近，实在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令人隐隐不安。何况当下情景特殊，如此看起来很有些暧昧，不安之感愈烈。她只得又道：“你可以不可以站远些？”
　　他没有动。
　　叶云徊只得伸出手，轻轻在他胸前推了一下，急得差点哭了出来：“我要回去了，不然我师兄会发现的。”
　　这次他站到了一边，给她让出路来。她立刻掠过屏风夺门而逃，忙乱间竟未忘记要替他关上房门。
　　一回到自己房间，叶云徊立即将自己窝到被子里紧紧裹住，心还在怦怦乱跳，脸颊上红晕也还未散去，今夜看来是睡不好了，心烦意乱到了深夜仍是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