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清时

23、小 柔（二）

　　送走高湛，卢夫人再回到花厅的时候，这里已经变得十分热闹。练完了字的孩子们围在属于自己的一小块领地周围坐着，和花厅里其他的女人们隔了好远一段距离。年轻的燕氏既不适合跟那些年长的妇女在一起，也不适合凑到一群少年中去，于是自己抱着绍信坐在中央。卢夫人走向燕氏，她怀中的绍信正沉睡着，恬静的睡脸和母亲颇有几分相像。

　　“这里这么吵，还能睡得这么香，做小孩子可真的是无忧无虑啊。”卢夫人捏了捏绍信的鼻头，怀抱中的绍信晃晃脑袋，扁了扁嘴。

　　待卢夫人坐下，燕氏问：“长广公是来找大郎君的吗？”

　　“不是。他是送沐儿回来的。”

　　“胡姑娘？怎么会跟长广公在一起呢？”燕氏不解。

　　卢夫人摇了摇头：“那小丫头整天到处乱跑，今天又跑到了长广公府上了。”

　　燕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胡姑娘的那事，到今怎么样了？”

　　“我原想让她跟了二郎君，可是他们俩总也好不起来。我打算寻机让她认识认识那些叔叔们，看看有没有她中意的。跟大郎君提了好几回，但大郎君一直没有安排。”

　　“论身份，长广公是先王、齐郡王一母同胞的弟弟，最是尊贵；长广公的原配邻和公主过世后一直没有再议婚娶；长广公的年纪也和胡姑娘正合适啊。”燕氏提醒道。

　　卢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今天看长广公的反应，似乎对沐儿印象不错。”

　　“为什么不让大郎君去探探长广公的意思呢？”

　　“是——让大郎君去探探长广公的意思？”卢夫人自言自语地念着。

　　“夫人？”燕氏轻唤了一声出神的卢夫人。

　　围坐在一起的一群少年正为什么事苦恼着。孝琬跪行到曜璎面前说：“把纱布拿下来看看吧。”

　　曜璎没有说话，但露出了抗拒的表情。怕孝琬感到不满，孝珩赶紧替她解释道：“女孩子家都爱美，曜璎不想被看到脸上有伤疤的样子。孝琬，不要为难她。”

　　孝珩的解释孝琬显然很能接受，于是回到自己原来坐的地方：“可是你不能一直裹着纱布啊。都已经这样了，总要见人不是？”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曜璎。曜璎垂首弄着腰间的系带，瞄了一眼孝珩。孝珩尝试伸手到曜璎的脑后，边解纱布边说：“把伤痕给我们看看，大家好一起想想办法啊。”曜璎一开始没有拒绝，但当纱布就要被揭开的一刹那，还是抬手挡在了额前。孝珩望着曜璎，极轻极轻地摇头。曜璎终于垂下了手，让孝珩取下纱布。呈现出来的，是一道不规则的梭形伤疤竖立在两眉之间，伤口结的疤也已脱落，留下的是一小块颜色明显不同于周边肌肤的粉红。

　　淡淡扫过神情各异的众人，曜璎捡起身边的帷帽，戴在头上，将整张脸遮去。“不许嘲笑我。”曜璎的声音从白色的纱后传来。

　　“没有人会嘲笑你。”孝珩面带微笑看着曜璎。

　　曜珂也笑着说道：“为什么要觉得不好意思呢？曜璎姐姐还是一样的好看啊。”

　　虽然隔着帷帽，但孝珩还是能感觉到曜璎对着自己的忧伤的眼神。孝珩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听着弟弟妹妹们的讨论。

　　“难道就没有办法把曜璎姐姐头上的疤去掉吗？”孝瓘苦恼地摊着双手。

　　孝琬跳了起来：“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去找大哥说，让他延请名医，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医生，一定有人可以治好曜璎的脸的。”

　　“要把那么多的医生都找来是多么麻烦的事，大哥不会愿意做吧。”庶出的曜瑗和曜玞是一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连声音和说话的口气也几乎相同，两人总是结伴，除了她们的生母赵氏没有人可以把她们区分开来。

　　“大哥不愿意，我们就去把那些医生都抓来，让他们给曜璎治。如果治不好，就把他们都杀了！”孝琬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曜珂听了便道：“哥哥你要是把全天下的医生都杀了，以后大家生病了可怎么办？”

　　孝琬吐了吐舌头：“开个玩笑嘛。”

　　“这种玩笑可不好玩，别整天开口就是杀杀杀的，多野蛮。”曜珂不满地说。

　　“这样的伤疤，根本没有办法去掉吧。”帷帽中又传出低声的哀叹。

　　“不会的，”孝珩看着曜璎，帷帽之后的她的神态他的心里清清楚楚，“不必忧虑。如果在这里找不到能将你的脸治好的方法，我们还可以到梁国去，江南人杰地灵，一定有名医能够为你医治的。”

　　曜璎苦笑道：“到梁国去，说的简单，那是何年何月呢？”在曜璎的话间孝珩听出了别样的情绪，让他无法理解。

　　一声突然冒出的婴儿的啼哭使得围坐在一起玩耍聊天的少年立刻向燕氏身旁围了过去。孝琬对襁褓中的弟弟办了个鬼脸，道：“终于盼到你醒了，你这小家伙可真能睡。”孝琬伸出手想要抱抱绍信，燕氏小心地把绍信给孝琬，双手仍托着绍信的襁褓。

　　“哥哥、哥哥，让我也抱抱吧！”曜珂叫道。

　　孝琬躲过曜珂伸过来的双手：“不行，你抱不动的，摔到了怎么办？”

　　“阿姨，让我抱抱吧！”曜珂又去央求燕氏。

　　燕氏只是微笑，等孝琬把绍信还给了燕氏，再把他轻轻放在曜珂怀中。

　　一旁看着的卢夫人见曜珂抱起孩子来有模有样，说道：“曜珂姑娘到底是女孩，虽然年纪小，却比三郎要仔细得多呢。”

　　孝琬不服气，说：“谁说她比我仔细了？让我再抱一下，一定抱得比她好。”

　　但这回燕氏却先把绍信给了早在边上等待的孝瓘：“四郎君，当心点。”

　　孝瓘从燕氏的手里接过绍信，像在捧一件宝贝格外地小心。绍信在哥哥姐姐们的怀里来来去去，倒也十分配合，这时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孝瓘咯咯笑了起来。孝瓘自我感觉取得了意外的成功，高兴地对着绍信笑了。随后又赶紧把绍信还给了燕氏，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摔坏了宝贝似的。

　　“他是软软的。”孝瓘说。

　　燕氏解释道：“那是因为他还小，骨头还没长好。刚出生的时候，比现在还软呢，抱的时候要非常小心。”

　　“每个孩子生下来都是这样的吗？”孝瓘看着燕氏，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是呀。”

　　孝瓘忽然不说话了，只是盯着燕氏怀里开心地握着小拳头的绍信。燕氏柔声唤道：“四郎君？”

　　“燕娘每天都抱着小绍信，他真幸福。孝瓘小的时候，娘亲有没有这样抱过我呢？”

　　燕氏一怔。孝瓘看着她的神情完全是小孩子的天真诚挚。燕氏勉强一笑：“一定有的。每个母亲都会想把孩子紧紧锁在身旁，所以她们总要把孩子抱在怀里。四郎君也像这么大的时候，你的娘亲一定也像这样天天抱着你。”

　　孝瓘奇怪地看着燕氏：“我在像小绍信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到了大娘的身边了。大娘说，我是出生还没有满月的时候到她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