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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红颜——06 ...

  •   人间四月芳菲尽,连云山上却仍是寒风呼啸。
      傅晚晴在山南的时候还发愁,春日当头,手里两张皮袄子带在身上穿也不是扔也不是,翻过一座山头,冷风吹得人直打哆嗦,两人又行一日,好在傍晚时分寻得一处背风的山洞可稍事休整。傅晚晴穿上袄子才道:“你那位姐姐想得果真周到,不然我们两个要冻死在山北了。”
      顾惜朝笑道:“当日我在贺兰山上呆过一段时日,五月方才南风乍起,北地自不比中原,若是江南,更只有山寺才有四月的桃花盛开。”
      傅晚晴一边给顾惜朝把胡子卸下来,边道:“你去过贺兰山?”
      顾惜朝淡淡地答了一句,“路过,彼时兵荒马乱,跟着一位姓玉的师傅出门,她也是去西域采药。”
      顾惜朝生了一堆火,两人就着凉水随便吃点干粮,正要休息,忽听得山洞外有鹰唳之声,他忙提了剑走出去,果然一片暮色沉沉之中,白鹰正乘风而来。
      傅晚晴跟出来时,恰好看见一只白鹰乖乖地落在顾惜朝扬起的剑柄上,她奇道:“这是你养的鹰?”
      顾惜朝一身青衣在北风里招摇,袍袖涨满,乌发翻飞,一头猛禽落在手上震翅而动。听得傅晚晴说话,他回过头来,少女竟看得一时呆住。如此少年,对她一见钟情,全心交付,自己身为权相之女,非但带不来荣华富贵,反惹得他功名被革,身中剧毒,千里逃亡至此,一路上顾惜朝无半句怨言,无半分疲态,始终一派温润如玉的翩翩风度,对她更是以礼相待,绝无半分轻薄。现下这书生手上竟然落着一头翱翔九天之上的雄鹰,这便不能光用江南公子来形容他了,仿佛深渊寒潭之上,竟然燃着熊熊烈火,哪一位世家公子能得驭神鸟?
      顾惜朝道:“它叫做微风,与我已有近十年的交情,算得我最老的朋友。”
      傅晚晴走近了看那白鹰,微风也侧着头细细打量她,嘴里“咕咕”叫着,听起来倒像鸽子。
      “这鹰真有灵性。”
      顾惜朝笑道:“待它与你熟了,便可担信使在你我之间往复来去,古有鸿雁传情,今有微风送信,岂不是很妙?”想了一想,又蹙眉道,“不过这样说来,意味着我们将来会有分别的一天,罢了,我倒宁肯没有这一天。”
      傅晚晴听了心下也是又喜又忧,和顾惜朝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里都觉得如沐春风,再难过的时候也有他相陪开解,如果他身上的毒解了,是不是两个人真要分开。一想到要和他分开,竟也有些不舍,纵然再回头去找铁手,一切也不过是老局面,半点改善也无。
      她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不想和你分开,以后你若出远门,我也会追随在你身边,就如现在这般。”
      顾惜朝抿嘴一笑,想去握住她的柔荑,突然肩头传来剧痛,他身体微微一僵,傅晚晴瞧见了,忙道:“哎呀,毒性又发作了,今天的药还没来得及吃。”
      两人回到洞中,坐在篝火前休息片刻,顾惜朝吃了药稍稍好转,转头看见微风仍然立在悬崖峭壁之上,仿佛对主人的身体也有感应,一时不放心飞离。
      顾惜朝转念一想,道,“天色不早,你先休息片刻罢。”
      他低头在包袱里翻找了一下,往常倒带了笔墨砚台,得空修撰《七略》,此番出来哪里有那个心思,包袱里只一支秃头小毫,别说砚台了,连小半瓶墨水都没有。他看着篝火思忖片刻,心生一计,倒了一点水和了木炭灰,又从一本只腾了一半的《七略》后面撕下一页白纸,垫在一块石头上思索片刻,便运笔如飞写了起来。
      傅晚晴抬头看了看,道:“你在写什么?”
      顾惜朝边写边道:“这几日行至此地,微风大概也瞧出我身体不适,总是不忍飞远在周围徘徊不去。我怕它跟在我们身边有危险,写一封信让它带在身上,万一被你父亲擒住了,也好求个情饶它一命,免你爹爹迁怒于它。”
      傅晚晴道:“你想得真周全。”
      “你要不要给你爹爹也写一封信?”
      傅晚晴气恼不已,道:“写什么,跟他报平安不成?我若向他求情饶你一命,我都觉得侮辱了你,何况他根本听不进去。当日我跟我表哥说过,切不可在背后捅你黑刀子,耽误了你的仕途,他们又何尝放在心上了?”
      “他们若不说,我真成了权相女婿,他日有人告密,岂不是连累你爹一起问个欺君之罪?怕是还有什么结党营私,谋权篡位,里通敌国什么的,仕途本就凶险,怨不得你爹。”他本想说换成自己,恐怕也会这么做,料到眼前的傅晚晴心地正直,不一定能谅解,索性调侃道,“糟就糟在你竟然是他的女儿,好端端一个成龙快婿竟出身贱籍,他不气疯了才怪。”
      傅晚晴原本听得官场昏暗至此,还有些发怔,听到他后半句,不由有种幸灾乐祸之感,笑道:“他倒是懂得明哲保身之道,把自己撇个干干净净,终于还是做了恶人。那日要碰上皇帝心情不好,龙颜大怒治你个死罪,你岂不冤枉?他如今权倾朝野,哪里就会因为一个翰林院的探花郎被问罪了?”
      顾惜朝哈哈大笑,揶揄道:“都道女生外向,你如今心里向着我,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我们将来要生个女娃娃,也如此这般气死老爹,我这心里都凉了半截了。”
      傅晚晴羞恼不已,瞪了他一眼道:“谁要和你生娃娃了!”
      顾惜朝想想将来,心底涌上一股暖流,搁了笔走过来拢拢篝火,又添了点柴,柔声道:“早些睡吧,明日就到连云山了,那边又是土匪又是辽兵的,怕是头疼得很。还有那个土匪头子戚少商……”
      “是连云寨大当家戚少商。”傅晚晴纠正道。
      顾惜朝抿嘴一笑,“呵,是!晚晴,你的心在江湖,真不应该生在官宦之家,明日我们便要去拜会一下这连云寨大当家了,九现神龙戚少商……”顾惜朝回味着这几个字,“噗嗤”一声道,“我听着倒想发笑,可不就是像个土匪的称号。”
      傅晚晴道:“你们读书人看不上做土匪的,人家做土匪的也未必看得上你们读书人。”
      顾惜朝抬眉道:“那你说是读书人落草为寇容易,还是土匪拿起书本识文断字容易?”
      傅晚晴一时说不过他,转过身面朝里道:“我困了,明日你跟那戚少商论理去。”
      顾惜朝一双眼望着篝火,眸中两个光点闪烁跳动,手里正把那页写好的纸卷成一小团,身旁傅晚晴的鼻息已经均匀地传了过来。他的眉头不由微微皱紧,依稀记得小时候烟波苑里那个温婉亲切的女子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嘱咐他要有封王拜相之志,眼前的女子一样的温婉亲切,可是她们毕竟是不一样的人。一个心在庙堂,一个志在天涯;她喜欢英雄,她倾慕大侠;她出身卑微,她养尊处优;她学富五车,她痴心医术;她是母亲一样的存在,她是渴望与之相伴一生的妻子。
      顾惜朝心下有一丝丝的踌躇。
      英雄和大侠,应该也不是自相矛盾的吧?谁说人不可以两样都做呢?只是像戚少商一样做个土匪头子他是不干的,早听说那个傲气的武林第一美人建起了一座毁诺城,练好了一手伤心小箭,他顾惜朝绝对不会蠢到去做那种大侠,而让身边不胜娇弱的恋人独守空房数载之久。
      他走出山洞,将卷好的信纸放妥。微风啄了啄脚下那个漆金信筒,一时间有些迷惑,大概不知道这信要送向何方。
      “让你走偏不走,我倒不希望这信到他手上,那样一来你岂非要被那些人所擒?届时记得顾全性命要紧。”说着叹了口气,喃喃道,“你怕这世上少了我就会孤独么?我哪里那么容易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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