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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红颜——07 ...

  •   第二日清晨,顾惜朝将卷曲的头发全部束起,戴上一顶斗笠,只作寻常中年男子的打扮,傅晚晴因着之前被紫鹃认出是女儿身,觉着自己的男装似乎还不尽兴,也欲贴上两小撇八字胡,看得顾惜朝忍不住打趣,“你的身型样貌不过十六、七岁,硬贴上胡子反倒像小孩子扮大人,且一说话怕是就要穿帮。”
      傅晚晴不服气,“我这样子岂不像你的小厮?”
      “哪里哪里,小厮岂有傅公子这般清俊飘逸,潇洒风流的,难得还身怀妙手回春之术,不如我尊你一声少主,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们主仆且去西域访遍名医,寻遍药书,要为你治好哑病吧。”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傅晚晴听得顾惜朝赞她清俊飘逸,潇洒风流,也高兴起来,转念一想,又蹙了眉道:“可是我若装哑巴不说话,行事怕多有不便。”
      “用写的。”顾惜朝看她一副江南小秀才的普通装扮,却说不出的冰肌玉骨,一颦一笑间顾盼生辉,如云青丝束起,扎在蓝布方巾之下,忍不住就想用手去轻抚,又怕惹她不高兴。于是道,“你信不信,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猜得出来?”
      傅晚晴突然想到那一日他蘸了水在案几上写的那四个字,不由变了变脸色,道:“我信。只是我的心思若都让你猜了去,不免叫人害怕。”
      “我越是猜中你的心思,就越心疼你,爱护你,何需害怕?”顾惜朝话到嘴边,几乎就想说其实你心里有别人,我是知道的,可是真这样说了,傅晚晴必定面子上挂不住,生气倒也罢了,怕是惹得她伤心难过才要不得,于是抓过她的手,一边瞧着她的神色变化,一边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个字,慢悠悠道:“你这一路,只想着一样东西。”
      手心里写的是个“药”字。
      “只念着一个人。”眼见傅晚晴由浅笑变得多了一丝慌乱,他又写了“惜朝”两字。
      傅晚晴抽回手,娇嗔道:“却是错了,我这一路上确实念着一个人,不是你,而是我的贴身丫鬟凤喜,她帮我隐瞒了行踪,我怕爹爹责罚她,让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顾惜朝心道她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府里一个小丫鬟,真真难得,于是重新把她的手握过来,“那让我猜猜,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说着在她手心里写下“六”字。
      傅晚晴惊讶不已,抬起头来看着他,顾惜朝笑道:“追三爷一路护我们周全,怕是与你那位丫鬟互通了消息,眼下也只有六扇门的人帮得了你的丫鬟了。”
      傅晚晴不服气,低头想了想,道:“好,这个暂且不难猜,算你赢,我现在心里想另一个人,你要是能猜出来,我就服了你。”
      顾惜朝见她咬着下唇,眉宇间三分害羞,三分忧愁,又带三分隐隐的害怕,怕顾惜朝真的就猜了出来,最后只有一分,算得是对顾惜朝猜谜的好奇。顾惜朝犹豫了一下,装作转头看外面,只见日头已渐高,他站起身道:“今天玩到这里吧,还要赶路。”
      傅晚晴似乎松了口气,本想笑他猜不出来,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跟上前去。
      走到洞口,顾惜朝回头一瞧,忍不住又道:“还是不行,你装哑巴,这张脸也不似男子,不贴胡子,也得想个法子装扮一下。”
      顾惜朝心里虽然觉得有点可惜,日后不能常常看到她清丽温婉的样子,只是想到前面是土匪寨子强盗窝,戚少商的侠义路人皆知,可是前几日不是都带了人马撤到山南去了么。无论前头有辽兵还是土匪,莫说来轻薄了,就是言语上有不恭敬的,他也怕自己忍不住要出手教训人,那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他帮着傅晚晴又拿出化装的器具,两个人折腾一阵子,硬是在那张脸上画了一道长长的刀疤,这下子绝代佳人算是毁了容,看着很是煞气,到底归在难看一列里了,浑不像女子,再没有什么强盗土匪辽兵的会动坏心思。
      两人又往北行半日,眼前群山连绵起伏,北风携来的万里黄沙吹送到此,覆盖遍野,苍茫天地间点点新绿才刚刚冒头,这便是到了连云山的地界。哪里知道山里头即没有过去的土匪,也没有现在的寨兵,七山十二峰到处都空空荡荡的,连乡民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前几日说是打到了山南,或许辽兵来犯,这会子带了人都撤到别处去了,也或许正埋伏在某处。”顾惜朝从村寨边经过,心中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只见附近到处是焦土,一些尸首还倒在路边,有辽兵的也有连云寨寨兵的,显是一副大战过后的景象,连战场都还未及打扫。
      “我们过去查看一下,可还有活着的。”说着傅晚晴已经走上前去,顾惜朝也在低头小心查看,却是看地上的尸首和周围打斗的痕迹,估摸着战况的惨烈程度以及可能没有退走的辽兵余部会出现在哪里。
      忽听得山头上马蹄特特,顾惜朝抬起头来,只见一小伙辽兵队伍正疾弛而来,为首一人一马当先俯冲到山坳里,口气甚是凶悍。“喂,这里只有你们两个吗?”
      顾惜朝一看便知他们是一小队探马,想是找来找去寻不到伏兵,已经气急败坏顾不得隐蔽,一时间竟和他们撞上了。他低头略一思索,道:“我们只是路过的,其他一概不知。”
      为首那人点点头,却是手一挥,后面两个辽兵提着□□就要上来砍杀他们二人。顾惜朝早有防备,率先飞身上前,手中无名剑已然出鞘,侧头闪过照着门面砍下来的两把□□,只在擦身而过的当口“刷刷”两声已经结果了那两个辽兵。
      他的人身轻如燕,他的刀快如闪电,一个翻身立定在前,斗笠下一双透着寒光的眼睛只微微一抬,探马头子心中顿时一阵狂跳,冷汗如黄豆般渗出额角,一下子淌进脖子。
      “你……你……是九现神龙戚少商?”
      顾惜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怎么,只有戚少商才配杀你们吗?”
      “其他七大寨主的武功当在你之下,且都不使剑,你不是戚少商,那你是谁?”
      顾惜朝微微侧过头,往后退了两步站到傅晚晴身侧,凑近她道:“你什么话也不要说,记得装哑巴。”说完,他仰头接上探马头子的目光,虽然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气势和阵仗却完全反了过来。顾惜朝傲然道,“本来我也不想动你们的,只是你们竟敢对我家少主无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既然要死,也让你们做个明白鬼,我家少主乃枢密院派来督军刺史傅大人,至于我么,不过奉命保护大人的一员小小亲随死士,向来无名无姓。”
      那探马头子怪叫道:“怎么可能,一个刺史大人没头苍蝇一样在这里瞎跑?戚少商什么时候被朝廷招安了,他的兵给朝廷带了?”
      顾惜朝道:“咱们大宋朝的督军出来走马上任,一向轻装便行,倒让北人见笑了。不过我们督的是潼关的两万禁军,戚少商只是在这里给我们引个路而已。”
      探马头子目光一凛,喝道:“还不给我上!”自己却拨转马头便要逃跑。
      顾惜朝一声清啸,已经欺身上前,“既然让你知道,就万万走不得了!”
      这一小队探马与顾惜朝立刻缠斗起来,有人见傅晚晴立在身后,身量又文弱瘦小,便想先挟持了她好制住顾惜朝。只是他们目光一接触傅晚晴,顾惜朝一个甩手,“呼呼”声划过山坳空地,鬼神夜哭只后,又两个探马已经倒在地上。那一下快得人眼睛都看不清楚,只觉得银光一闪而过,顾惜朝任那小斧插进地里,却也没有收回来,反而歪着头笑道:“我的武功稀松平常,你们要敢动我家少主,那真真是找到阎王家门口了!”
      其他几个探马还道是满脸煞气的傅晚晴出的手,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互相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刻朝着四面八方飞跑起来。这一下顾惜朝倒不好追了,只将最近的一个砍翻在地,其余几人骑了马瞬间已经飞跑得很远。
      待人跑得精光,傅晚晴才道:“为什么说我是枢密院的督军?”
      顾惜朝笑道:“少主,你看这里尸首上的箭已经拔了出来,而且血迹不多,显是从别的地方搬来的,这至少说明三点,其一:连云寨把这里布置成这样,是想诱敌深入,四周高山连绵,峡谷纵深,是伏击的好地方;其二:穷到连尸身上的箭都要拔出来再用,这仗打得甚是惨烈,恐怕也接近尾声,要来个背水一战了;其三:这几个探马武功平常,行事卤莽,一看便不是精锐,辽兵那边怕是准备打道回府了。我告诉他们山坳里有个落单的督军,且是前去潼关督两万禁军,他们必然会做两件事,先派小股队伍来杀你这个大官,再告诉潼关的辽军尽快撤离。”说完他抬头望望四周围的高山,笑道:“戚少商设这个陷阱怕是费了一番功夫,我看这山腰上都布过滚石机关,没人来踩岂不可惜?要说两万禁军前来,是想吓退他们,连云寨因着地势险要,戚少商名震四方,是以成了宋辽边界的一道屏障。然而真要打,这里也不过两三千人头,你看守到现在已经是苦撑了。只希望今天你我二人唱的这一出,跑回去的探马头子能添油加醋,骗过辽兵,以解一时之急吧。过些时日等辽人发现这里并没有大股军队时,连云寨已做好应对之策,勿需再如此狼狈了。”
      傅晚晴见他心思如此缜密,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道:“那我们两个眼下做什么好?”
      顾惜朝道:“他们眼下伤兵一定不少,土匪窝里没有神医,该你一显身手的时候了。”
      傅晚晴道:“这样一来,解你身上的毒又要耽误了。”
      “你不是说能保我三年不会毒发身亡吗?”
      “可是每日里痛苦难当的。”
      顾惜朝笑笑,“还好,没你想得那般疼。你在这里留得片刻,救下的却是人命,这些都是保卫大宋的义军,山后的老百姓也仰赖他们。”
      傅晚晴看着他的目光更添了几分敬畏,顾惜朝心里却是暗暗有点惭愧,其实他自己本没有那么多舍己救人的侠义之心,但是他当然看得出来傅晚晴有,非但有,她还很热衷,既然如此,就送她一个江湖的梦吧。
      恩,还有那个戚少商。
      渭城太守府的地洞中,他曾指点过一场守城战,也不过是一年多以前的事,现在想来,却恍如隔世。什么时候,才能豪言壮语地说,今日你连云寨归入我麾下,我不妨告诉你,我叫顾惜朝。如今自己功名被革,身中剧毒,又是权相要追杀的无名肖小,呵,若是传出去,不知道人家怎么说他?拐了金枝玉叶的酒色狂徒?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妓户之子?
      待到看见傅晚晴如水般的眸子盯着他,问道:“在想什么?”
      顾惜朝抿嘴一笑,至少佳人在侧,比那个孤家寡人的戚少商总算强这么一点半点。想到这里,唇上挂了个高深莫测的笑,“没什么,我们上山找找人吧。”
      才走了一段路,便有人自一条隐蔽的小道骑马而来截住了他们的去路,马上的青年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上下,长得倒有几分秀气,一点也不像土匪,他狐疑地看着两人,道:“什么人?过路的?”
      顾惜朝拱手一揖,“我家少主姓傅,自京城而来,精通医理,要去日照山找一位神医求药,途径此地恰遇辽兵,还望没有坏了连云寨抗辽大计。”
      “在下孟有威,这会子怕是不能放二位出山,能否上来一叙?”
      顾惜朝道:“在下顾念,素闻连云寨侠肝义胆,我家少主见这里大战方酣,怕是留下不少伤兵,正希望能助得一臂之力。”
      孟有威看看他身侧的傅晚晴,见她身量娇小,一张脸上一道长疤其貌不扬,心下大概是很怀疑顾惜朝口中的所谓“精通医理”。顾惜朝忙道:“我家少主自小患哑疾,口不能言,至于他有没有真本事,过得片刻便见分晓。”
      孟有威点点头,沿着一条极隐蔽的小道将二人引至山后一片林间空地前,不远处壕沟里显然卧着不少伏兵,都有点紧张地看着他们,再后面的低地上便是村寨的几间民房土窑。顾惜朝和傅晚晴才走到壕沟边上,下面有人窜上来提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孟有威回头一拱手,道:“得罪了,我们也是为保万全之策。”说着挥挥手,又有几个寨兵上来将顾惜朝和傅晚晴二人束手就擒。
      孟有威道:“刚刚见这位顾兄出手,武功显是不弱,如今寨中兵防空虚,如果两位真是路过的侠士,之后在下自当赔罪。如果不是……”
      顾惜朝道:“你们这一仗怕是极之惨烈吧?”
      孟有威脸色一变,颓然道:“辽兵五千余人连夜突袭,寨中义军却只得两千余,三寨主使了妙计带我们逃出生天,歼敌两千余。我们在山坳里埋伏好了,要把剩下的来个一锅端,是以不能出半点差错。刚才看顾兄弟查看地形,又望山腰里指指点点,显然已经看出这里有埋伏,在下这才下山请二位过来坐一坐。”
      顾惜朝冲傅晚晴看看,后者给了他一个宽和的笑容,他道:“我家少主自然不会介意。”
      孟有威瞧了瞧傅晚晴,道:“这位傅公子果然会医术吗?寨中也有大夫,只是现下伤兵众多,委实忙不过来。”
      傅晚晴不方便开口,只能重重地点点头。
      孟有威道:“两位这边请。”
      顾惜朝和傅晚晴被缚住双手,跟着孟有威走到林后的棚屋里,只见不大的屋子里果然挤满伤兵,有的人伤口还豁着,张着狰狞的大嘴巴,里面翻出变了色的肌肉。
      一个声音喝道:“老六,怎么把人给绑起来了。”
      “可是红袍姐吩咐过……”
      “给他们松绑!”戚少商的语气不容质疑,“那群探马是这位侠士故意放走的,否则还有人回去报信引追兵么?他们两人自然不是奸细,更未破坏我们的埋伏。”他回过头来拱手道,“得罪两位了,在下戚少商。”
      顾惜朝此时尚且贴着浓密的胡子,脸上皱纹纵横,一副中年男子的样貌。他看看戚少商的神色,显然是好几天没有休息的样子,一脸憔悴,胡子茬全都顶出皮肤青青黑黑一片,比他更加难看。
      孟有威给顾惜朝和傅晚晴松了绑,脸上却仍有顾虑。
      顾惜朝拱手道:“久仰久仰,这是我家少主傅惜晴,在下顾念。”
      傅晚晴拉了拉顾惜朝的手,顾惜朝回头看见她一脸担忧地看着戚少商,又见孟有威如此紧张,顿时明白过来,道:“戚大侠怕是有伤在身吧,我家少主精通医理,可否让他看看?”
      “大当家的……”孟有威急急唤道。
      顾惜朝道:“这样吧,这里伤兵众多,先让我家少主处理一下,我看戚大侠应该还能撑一撑。”
      孟有威先扶了受伤的戚少商到一边坐着,眼睛还戒备地盯着两人。
      傅晚晴此时已开始走到伤兵堆里查看,勿需她多言,身后顾惜朝手脚麻利地替她打开小皮囊,备好缝伤口用的针线,又将金创药的瓶子拿出来。孟有威见傅晚晴果然手艺娴熟,难得缝针扎线时还特别轻柔,终于不再有疑虑,再看顾惜朝时,脸上便有了一点点愧色。
      顾惜朝看戚少商端坐在那里,神态自若,脸色却着实不好看了,便道:“戚大侠的伤先让我家少主瞧瞧吧,辽兵怕是即刻前来,若是群龙无首,只怕会乱了军心。”
      傅晚晴闻言,处理好手上的伤口,也起身过来。两人帮着戚少商解开一层层的衣服,傅晚晴倒是神态自若,并不因得眼前的戚少商是个年轻男子就脸红,她平日里行医惯了,病人便是病人,不作他想。倒是顾惜朝,手指触到戚少商的皮肤时,心里突然就“咯噔”一下,仿佛多年前的哪次梦里,依稀看见过相似的情景,胡子下的一张脸顿时变了变色,赶紧抽回了手。
      说时迟那时快,戚少商突然面色一沉,一把抓紧了他的手,力道之大,吓得顾惜朝一跳。他反手一挣,两个人当着傅晚晴的面手上你来我往,已经施展了好几路擒拿手。戚少商内力比顾惜朝深厚得多,但是肩头背上都带了累累伤痕,出手不免滞重,顾惜朝因得身旁多了个傅晚晴,也不敢使上十成力对打,只恐误伤了她。这厢过招各自留得几手功夫,倒不相上下起来。
      顾惜朝用手一挡一撩,将傅晚晴先一步挤到身后安全之处,这一下分心,戚少商一只手已经自身后抽出剑来,寒气略过,剑青,锋碧——九现神龙的配剑——青龙,紧紧地贴在顾惜朝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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