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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执着徒是牢牵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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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心楼中的一桌子菜,没有被人碰过一筷子。所有的人,或坐着的,或站着的,俱是静默无声。林业战战兢兢,不住地朝外观望,心中不停地暗念:姑奶奶,你可快些回来吧。
他不知盼了多少声,灯火阑珊处,绿衣始终没有出现。
自五个时辰前,在屋顶上和江冥闹了一场别扭之后,潇潇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相府这顿提前的中秋家宴,弄的是要多不愉快就有多不愉快。
穆寒神色凝重,江冥和北辰一声不吭。陆冰自顾喝茶,显得悠然自得。终于,外头有了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穆寒和江冥立刻起身出门。
四个黑衣小吏快步上前,单膝跪地:“丞相,冥少爷。”
“怎么样?找着了吗?”穆寒急上前一步,扶起一人问道。
“丞相恕罪,小的们无能,没找到三小姐。苍都府已经加派了人手,贾大人让丞相放心,他说一定把三小姐送回来。”那小吏有力而肯定地回答。
穆寒眉头未展,轻轻拍拍小吏的肩,示意他们回去。
“等等。”久不出声的江冥忽然叫住他们,顿了一下,道,“你们,到万佛寺的碧水溪去找找看,她或许在那儿。”
“是!”黑衣小吏铿锵有声地应。
穆寒斜睨了江冥一眼,走下小阶头也不回地道:“冥儿,你跟我来。”
江冥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跟着他径直走了出去。
陆冰抬眼觑着北辰,依旧喝茶:“潇潇和你们说了?她也要北上的事。”
北辰撇嘴,不置可否。
陆冰笑笑,放下杯子起身伸了伸懒腰,自顾自道:“唉!就知道清闲日子过不了多少年。天生奔来跑去的命哟!”他拍着北辰的头,“孩子,你的舒心日子也要到头了。可能你现在会觉得新鲜,等到真正累了,才会回想,少年时的时光有多么珍贵。明日,我南下,你们北上,好自为之吧。”
陆冰的话语,迷惘而惆怅。北辰不明白,驰骋沙场,难道不是一件快意的事吗?难道不比一日复一日无聊的吃喝玩乐来的强?
陆伯是因为累了吧,是的,他一定是累了。
北辰俯饮一杯酒,没有因陆冰的话动摇他北上的决心。相反,他不喜欢陆冰近年越来越消极的人生态度。陆冰原来的官职是兵部侍郎兼领太苍军团北军总领,不过七年前魏然大败北燕之后,他主动让贤,一手推荐魏然当任北军总帅,自己暂为副帅,并执意辞去兵部侍郎的职位。穆寒拗不过他,就挂了一个学士的官职给他,以便把将来他留在苍都。
德宗二十三年时,他坚持不再担任北军副帅,穆寒只好让十九岁的沈桓来接手。
陆冰不问政事已经多年,此回能再度帮忙想必穆寒费了不少唇舌。苍南那边需要安抚民心也确实需要借助陆冰之力。陆冰是苍南道州人,在苍南颇得民心,一直是苍南人心目中的骄傲。陆冰也正好趁此机会,回家乡去看看,这也是他之所以会答应穆寒帮忙的原因。
其实,陆冰对北辰说的那番话,实际上非指战场上的征伐令人厌倦。是北辰年纪太轻,他还不知道,穆寒对他们寄托的希望有多大。正如北辰他自己所说的,高氏子孙中已没人可以成的了气候。穆寒将来必然要找一个可以扶持高淳的或是高淳后代的人。江冥魏然和北辰,包括诚扬沈桓,身上背负的远不是守边那么简单。陆冰何尝不觉得赌胜马蹄轻七尺豪迈快活,然而战场生活的开始,意味着他们离朝堂上的事事非非不远了。真刀真枪的战场往往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硝烟的战场,那里飘零着更多的冤魂。
北辰不明白,他期待着和大哥二哥一样快意的生活。魏然明白,但他选择面对,他的人生,在十年前颜断气的那刻起失去了意义。无所谓将来穆寒让他承担什么,他毫不介意。他只觉得,那是他报答穆寒养育之恩所必须背负的责任。江冥假装不明白。不过陆冰瞧的出来,这孩子绝不是没有野心的人。许是如今还惦着夕儿,所以装糊涂。四年前穆寒把他从北军调到南军,任他为南军的总帅,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穆寒只好将原先的安排调换,让诚扬担任总帅,他为副帅。无可否认的是,江冥确实是这些个孩子中最为出色的。
穆寒的想法是,总要牺牲一个人的幸福去成全一批人的,那就让最出色的那个去承担吧。承担断情阁带给每一任高位者的终身寂寞。
忽然的,想到了潇潇。穆寒自责的苦笑,当初收留潇潇,只因思念夕,不想促下了她对江冥的情根。他是真心疼爱潇潇的。所幸的是,穆寒很清楚,潇潇在江冥的心里不是最重的,就象他对高紫心一样,永远也不是。所以他不必担心潇潇会葬身断情阁。
书房的灯光很明亮,临湖的窗子开着,风灌进来,吹落了岸上的一张宣指。笔架上整整齐齐挂着一高一低两排笔,一支朱纱笔最漂亮最为醒目。那是穆寒批阅奏章用的。江冥此刻绝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会提起这支笔,无情地写下一个个红通通的“杀”!
埋头在案几上作画的穆寒瞥了他一眼,进来都半个时辰了,江冥坐在上等檀木雕花椅上,没有一点发难的迹象。两年不见,这孩子沉稳了不少,在苍南的日子,总算没有白呆。
“你怎么不问我?潇潇应该告诉你了,不是吗?”穆寒手中的笔勾勒出一枝初开的桃花。
江冥微低着头,看地面,很久之后,他道:“很想问,但又觉得问出来没什么意思。你一向言出必行,我反对有用吗?既然让她北上,你一定也有你的想法。”
穆寒欣慰地笑了,画笔翻了个跟头,稳稳当当躺在笔架上,旁的一支画笔噌地跳起,准确无误地落到穆寒的右手:“不愧是我引以为豪的侄儿。冥儿,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你总是在进步。”
江冥冷笑:“世伯,潇潇在你的眼里究竟是什么?”
“她是我女儿。”
“女儿?”江冥嘲弄地挑眉,“也是,世伯连自己的亲女儿都可以牺牲,潇潇何足惜!”
穆寒的手抖了一抖,随即又平静,道:“冥儿,夕儿,你不必再找了。你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生为男儿,怎能为儿女私情所牵拌?”
江冥眼神微黯,转而道:“世伯,夕儿,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若可得与夕儿共白首,我可以放弃一切。如若她真的遭遇不测,届时,世伯让我做什么,我绝不多说半句话!”
穆寒停笔,欲想告诉他真相,却不知怎么出口,只好叹道:“那如果你一辈子找不到呢?”
江冥无言,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