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阁》萧子真

11、命里无时莫强求

　　“不说这个了，你看看它吧。”穆寒淡淡说道，左手拈起镇纸下压着的一封信，向案外弹去，右手继续作画。

　　江冥袖子速抬，准确无误地接住。抽出信纸，红笺上是沈桓一贯潇洒豪荡的草书。江冥微蹙剑眉：“大哥被太苍军的女将向晚打伤了？那个女人究竟什么来头？”

　　“北燕飞天谷的弟子。这个女孩儿不简单，听说还不到二十岁。她两年前进北燕三皇子顾楚言府里帮他出谋划策，还替顾楚言说服了飞天谷的大弟子入世相助。短短两年，帮顾楚言打败了所有的对手，北燕从前能和顾楚言势均力敌的皇子，都失去了北燕皇帝顾乔风的信任。而且这个女孩儿还很得顾乔风宠妃怜妃的喜爱，被封为飞天郡主。”提到曾经的对手顾乔风，穆寒微微有冷笑，“听说怜妃脾气古怪，多不与人相处，也没有一儿半女。向晚可以有这个本事得到她的信任，帮顾楚言拉到怜妃这个后盾，可见这个女孩儿心机之深不可测。不过以然儿的武艺会败在她手里，我倒是始料未及。”

　　“沈桓说大哥伤的并不重，但脾气变得很暴躁，执意要闭门休战。”

　　“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然儿是个越挫越勇的人，这回怎会甘心败在一个女子手里。以他现在的情绪，不适合再出战了，你此回北上，先暂时顶替他的位置。他的情绪问题，我已经交代潇潇了。”穆寒丢下画笔，毛毡上的画完成。宣纸之上，一桃一竹，本不相搭的两种植物，在他的画笔之下，相融的是如此完美。

　　江冥折起红笺，放进信封，脸色开始缓和：“这就是你让潇潇北上的原因？”

　　“不然你以为她那点三角猫的工夫我能放心让她上战场？然儿现在唯独只听潇潇的话。除了潇潇，我找不出还有谁可以劝的动他。”

　　江冥没再说话。穆寒为画盖上印章，抬头打量着他，接着又低头看画：“赶了多天的路，明天一早还要前往冰川，快回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潇潇，你明天一定能看见她。她是铁了心想跟你去冰川了。”

　　江冥点点头，起身出门回房。穆寒呼出一口气，打开书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匣子，小锁解开，里面厚厚一层的画卷。画的几乎都是桃花和湘竹，张张栩栩如生，姿态各异，除了压在匣底的最后一张画。

　　穆寒轻轻地抽出，几十年如一日的，这张画仍然那么新。画上的女子，素颜雅服，永远不会老去。

　　“绮儿。”声音低微，飘渺如雾，不知道的是，低喃轻唤画中女子的人，他的心里，有没有在落泪。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万佛寺住持有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可惜他的话老是让潇潇觉得不开心，“潇潇施主，请记住老纳方才说过的话。莫要再来碧水溪了，它不属于你。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碧水溪是江冥施主与穆夕施主缘定之处，潇潇施主，你实在不该一再来这里。”潇潇回忆，刚刚在碧水溪，这和尚是这么提醒她的吧。她恨恨跺脚，指着万佛寺住持骂道：“万空老和尚，要你多管闲事！”

　　万空大师没奈何地摇首轻叹，转身跨进寺门。万佛寺的大门沉重的关上了。潇潇咬唇对那四个黑衣小吏撒气：“轿子呢？！难不成让我走回去吗？！”

　　四个小吏心下难免不快。今晚为了找她，整个苍都府鸡犬不宁。这位相府三小姐的任性刁蛮果是名不虚传。

　　“回三小姐，轿子就在您身后。”一个小吏开口道。

　　潇潇一阵尴尬，瞪了他一眼，坐上轿子。

　　一路上，她在心中宽慰自己，叫自己不必想太多。外头的人包括相府上上下下，甚至江冥北辰他们，都认为穆夕只是失踪了。知道穆夕已死的人，寥寥无几。原先只有穆寒陆冰及少数几个死士，后来，她无意间偷听到了穆寒陆冰的一次谈话。她敢用她的一万个脑袋保证，她确实听见穆寒说穆夕已经死了，在苍江的碎石口。那里的水凶的，怕是铁丢下去都能被撵碎！那和尚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阻止她去碧水溪！别说穆夕死了，就是她活着，她潇潇也绝不放弃江冥！

　　暗夜沉沉，亥时的更声单调异常，回响在苍都的大街小巷，铛！铛！铛……

　　天边第一道曙光出现，昨日之日已成烟。如同往年一样，经历过一场十四的雨，十五的天空总是出奇的晴朗。朝阳未露脸，看远山染几层朝晖。园中百菊，沐秋露尽绽风雅。

　　北辰显然很开心，坐在玉阶上逗着聒聒玩。潇潇从府里走出来，一脸不高兴。穆寒在交代着那个随行的丫环一些琐事，转过头来对潇潇道：“战场不比在家，万不可再任性！好好照顾好你然哥哥，知道了吗？”

　　“知道了，父亲。”她回答，很不情愿。

　　这时江冥带着东隐西岩走了出来，潇潇抬头看了他一眼，别开脸不理他。江冥瞧着她，走过去对她的丫头道：“小姐的披风拿一件来。”

　　丫头马上照办，江冥也不理潇潇依不依，不由分说给她披上：“路上会冷，生病了可没人有时间照顾你。”给她系上带子，江冥下了台阶向马车走去。东隐西岩慌忙跟上。

　　“潇潇姐，走啦！”北辰吹了声口哨，聒聒飞上他的肩膀。

　　“父亲，我们走了。”

　　穆寒摸摸她的头，忽然生出了一丝不舍。

　　“驾！”平夏和东隐轻抽马背，两匹日行千里的白马踏步前行。有了这两匹匹马，冰川路途遥远，他们也能在十天内赶到那里。

　　对江冥，穆寒一向极为放心，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然而又说不清究竟不对劲在哪里。他望着两辆马车消失的那个拐弯，许久后轻笑，讽刺的中元佳节，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