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适合暗恋》红烧肉与薄荷糖

18、游戏规则

　　樊澈忽然觉得呼吸不畅，心脏都缩到一起，“是不是太突然了，你没准备好，那个，我现在就走，你再好好考虑……”说着他捡起自己扔在床脚的衣服，手在抖，他想马上离开，他必须马上离开。

　　而贺骁没有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他说，“我们不能在一起。”

　　这句话清清楚楚字字句句地砸进樊澈心里，钝痛蔓延开来，顺着心脏的血管细细密密流往全身，克制的情绪在这句话里再也绷不住了，樊澈有些想哭，还有些恼怒，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伤心欲绝后的恼怒。

　　“我们不在一起就做不回朋友了！”仿佛这个被抛弃的孩子带着哭腔幼稚地赌气说“走了你就不要回来了”，殊不知那个人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就没想着回头。

　　血液冲上大脑，将所有理智击垮，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歇斯底里，他试图冷静下来，他以为自己非常冷静，“我是认真的。我不能和你当朋友，贺骁。”

　　此刻的樊澈像个摇尾巴的狗，湿润的眼睛里满是盛不下的乞求，他顾不上自己上不上得了台面，丢不丢人，他只知道自己后悔了，他刚才应该骗贺骁说他们真的做过了，更可怜的话，结果会因为他更愧疚而不同么。

　　而贺骁只是在用各种不同的语式重复着相同的意思，“我们只能当朋友。”

　　“这些年你为什么对我好，你只对我不一样。”

　　“我把你弟弟。”

　　贺骁说的每句话都像个耳光在抽他的脸。

　　“可我没把你当哥哥。贺骁，你说的是实话吗，你是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昨天晚上缺个发泄对象是么？”

　　“对不起。”他再次重复道。

　　贺骁看着眼前的人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到彻底失望，望着他的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他的世界也仿佛跟着暗了下去。眼前的樊澈红了眼眶，他的心脏猛烈地紧缩，为什么他如此痛苦。

　　“和我试一试也不行么。”樊澈几乎在哀求。

　　“我不能……不是你的原因，你是个特别好特别可爱的人，是我的问题……”

　　“够了，”他努力稳定的声线仍然在抖，“是我对不起才是，还要你反过来劝我。”樊澈望向贺骁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那么好看，又那么冷静。

　　“是我打扰了。”他稍稍低下头致歉，转身离开，已经不在意身上的衣服是不是贺骁的，穿的是不是拖鞋，他是想赶快从这里消失。

　　贺骁一着急就拉住了他的手腕，他不知道自己拦住他的动机，他只知道他不希望樊澈这么难过的离开这里，他想也许他还能再解释些什么。

　　“如果你不是要说你也喜欢我，就别拦住我，会让我误会。”

　　“……”

　　樊澈轻轻挣脱他的手。

　　他不太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走出贺骁的家门的。

　　阳光很温暖，市中心的喧闹灌进耳朵，他逐渐找回理智。冲动地发泄过情绪之后有些后悔那么轻易地说了以后不是朋友了的气话，在不在一起又能怎么样，他本来不就是想着以朋友的身份跟在他身边么。为什么现在又有别的奢求。是他要求的太多了。

　　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决绝呢。

　　他回头望了望身后那栋楼，就像一场梦，在梦里他丢掉了这辈子所有的脸，以及一个爱的人。

　　后来他们很久没有联系，在后悔中他也想着要用什么方式收回自己那些话才好，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是贺骁的所有朋友里，最后一个听说贺骁出国的人。

　　所有人都对他的不知情感到诧异，他质问所有人为什么不告诉他，每一个人都莫名其妙地反问——“谁不知道你和他关系最好，他的什么事情哪一次轮得到我们告诉你？没人想过啊。”

　　原来如此。也有很道理。是贺骁自己没有告诉他，他要去怪谁。

　　他拿起手机给贺骁打电话，一遍又一遍麻木地拨打着，可贺骁一次都没有接听。

　　樊澈有种被抛弃的感觉。短短的几分钟漫长的像是半辈子，所有最不好的想法都在脑子里滚了几个来回。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后来又过了几个小时，他不甘心地再次拨过去，本以为这次的结果还是一样，却没想到熟悉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倒是让他措手不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想说的，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没等我想好，你已经知道了。”贺骁的声音很平静，“樊澈，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我……”

　　这一瞬间他的所有委屈涌上来，从高中转校后那么多年柔软的伪装甚至都让他忘了自己原本是个多么任性妄为的小孩。

　　“什么解释！解释什么！你有什么可跟我解释的！我是你什么人！你要走就走我会拦着你？还是你觉得你这时候走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用！”樊澈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生气，但他忍不住，他甚至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

　　“还是你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和我说，你以后的人生里根本不想出现我这个人是么。”

　　这一通伤心伤肺的指控让贺骁不知道说些什么，出国的事确实是早有计划，但迟迟没有敲定，他不知道在犹豫什么，他对樊澈开不了这个口。他一向不喜欢影视剧里男人无法和女朋友说要出国最终拖到无法挽回的烂剧情，却没想到会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曾犹豫过，甚至试探着问过樊澈，“你觉得出国生活怎么样？”

　　樊澈是怎么说来着，他说他不喜欢国外的生活，他喜欢待在自己的国家，这个有烟火气的有家人朋友在的地方。

　　他怎么能够让樊澈跟着他漂洋过海。更何况，他没法和任何人相爱，他和樊澈只能做朋友。

　　当飞机在异国落地的那一刻，贺骁看到那么多樊澈的未接来电，巨大的后悔像突然掀起的潮一样淹没了他，让他疯狂地想攀上这架飞机原路飞回去。

　　他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觉这种感情的，他面对不了樊澈也面对不了自己，世界上有些事对于他来说本就是不可为。

　　比如爱。他不相信自己可以好好爱谁。

　　一直以来的人生里他拒绝一切感情的接近，他还以为自己做的非常好，而就在樊澈说喜欢他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生命里早就不知不觉地挤进了一个人。因为过于震惊，让最真实的欢欣占据了前线，而当大脑终于处理好信息，巨大的恐惧随之而来。

　　贺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深深呼吸，“樊澈，你冷静一点，我没有针对你什么，你是很好的人。这是我个人的决定，我可能，不会再回国了。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吧。”

　　樊澈那双注视他的眼睛曾经让他有片刻的动摇，他多么想答应樊澈说的“试一试”。

　　但他忽然想起母亲，因为他的存在而毁掉了自己一生的女人。小时候他总是想他为什么还好好活着，似乎自己的存在并没有意义，还会像牢笼一样关住别人，想着想着，他就长大了。

　　他怀着那些负罪感，一天又一天地长大了。

　　他也曾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而死亡就像一座山，永远沉默地横亘在眼前。能翻越过去的，只有他一个人。

　　最终呢，拖来拖去还是让樊澈从别人嘴里听说了他离开的消息。

　　他承认，是他懦弱。

　　可也好过他一时无用的冲动去改变樊澈本该拥有的人生，成为一个让樊澈后悔的选择。

　　他不会再把任何人留在身边，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生中的转弯。

　　他希望樊澈一辈子这样快乐，顺风顺水，在国内好好当一个演员，实现他的梦想。早晚樊澈会明白，这个叫贺骁的人不过就是年少不更事的时候喜欢过的那么一个人，仅仅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直到离开后辗转过无数个失眠的深夜，他才渐渐明白当时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和粗暴。

　　樊澈不会懂得这些，他仅仅是不明白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呼吸快被心脏捏紧的疼痛感搅碎，电话里滋滋的电流声逼迫着他迅速消化掉贺骁的话面对这一切，而他的抗拒让他想，就这样躲起来吧，他不玩了。

　　沉默横亘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与他之间，良久贺骁在听到那一句压抑的，委屈的，嘶吼出来的——“你他妈放屁！”拖长的尾音在遥远的去往对方的路上丢了一半。

　　贺骁知道他哭了。

　　身边尽是些陌生的异国面孔，他被樊澈挂断的电话响着冰凉的忙音，淹没在机场孤独的熙攘中。

　　这一瞬间他明白自己后悔了。但后悔无济于事，事情终将往下发展，樊澈会忘记他这个人，不过就是一段冲动的无疾而终的感情。

　　他深知，自己不值得念念不忘。

　　这顿饭吃的樊澈百感交集，清汤寡水的病号特餐混着凄惨的回忆让他觉得愈加的悲凉，他甚至立刻马上想要丢掉筷子站到桌子上恶狠狠地朝贺骁喊“你少管我！”

　　但他没有。

　　他摸摸自己的良心，他多么眷恋贺骁对他的哪怕一丁点关注。真是犯贱。

　　樊澈在扒饭的间隙偷偷看着贺骁，他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那种话，他好歹那么认真地喜欢了贺骁整整三年，最后竟然只换来不辞而别和一句“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自己做到了。那么贺骁呢，这又算什么。凭什么游戏规则都是由他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