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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睡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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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梦了。
一望无际、广阔的原野上,一棵树也没生长,地上的杂草悉数泛起枯焦的黄色。
低低压垂的天空中吊着一颗惨白的太阳,那样刺眼的光线让我睁不开眼。我站在高地上,远远看到一个人,匍匐着向这边爬过来。
衣着褴褛、头发脏的直打结,皮肤上布满了丑陋的、因病毒引起的斑点,脸上凝结着已经干涩的血液。他皱着眉头,双腿似乎已经无法动弹,却只是用手撑着,执意的爬过来。爬一段距离就停下来歇一歇,或许正受着汗如雨下的痛苦吧。
近了,他爬过来了。
我定睛一看。
这个人,不就是我吗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中还有团团的迷雾,我努力的做了个深呼吸,好把胸腔里的异物感排解下去。
我的四肢像是被抽去了筋骨,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脑袋重的似乎随时会脱离我的身体。我抑制不住的喘着气,偌大的房间里,就只有我的呼吸声了。我清楚的感觉到,滚烫的热气从我的身体的每个部分散发出来,说来也怪,我却只感到彻骨的寒冷。
我扶着墙站起来,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却感到像是失足落入了飞速旋转的轮盘,眼前的地面变得凹凸不平。从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懊恼,我狠狠的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肉里的疼痛更是催生了心底的不悦,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全部都是荒唐的想法。
我只感到周遭炙热如火烤,冷汗从我的脸颊上滑下。仅仅只是走了几步,我就疲劳的像是垂暮的老人似的贴着墙坐下了,肺里像是扯着一根皮筋,分明急速的呼吸大脑却还是感到了阵阵缺氧的眩晕。
这场以生死为赌注的滑轮赌,就要结束了吗
离探视的时间还有将近半个小时。
我坐在旋转的电脑椅上,盯着桌子上的半杯水发呆。
不知道那个少年怎么样了呢?
我的心灵升腾起一股奇妙的感觉。对那个少年的这份关心是出于工作的兴趣呢还是对他天然的好感,这种逻辑性强的问题思考起来真是叫人头疼。
濒临傍晚,太阳还没有沉下去,热烈的烘烤着烧焦的大地。
在爆发战争之前,我曾经去过很多的美术馆,我并不是很懂艺术,也许只能像常人一样看见精美的画作时惊叹于色彩多么惊艳,构图多么巧妙。
救赎何在
我的耳朵里像是灌进了一列火车一样,不断的发出汽笛的喷气声音。我半眯着眼,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人,因为太黑了我无法辨清他的性别、容貌,但是他用枪顶住了我的脑门儿。
我的脑门上略过一丝丝冰凉。
我蹲在少年面前,轻轻摸着他的额头。
仅仅是半天的时间啊,他已经变成这般模样了。
额头滚烫滚烫的,呼吸时发出破风箱一样呼噜呼噜的杂音。
我轻轻摇晃着他的肩膀,“芥川君”
他似乎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我来,脸上的表情满是疑惑,他问:“枪”
我失笑:“没有枪。”我顿了顿,“快喝水。”我把水递上去。“可别被别人发现了,不然要扣我的薪水呢。”
我眼前的幻象缓缓散去,眼前的正是名为太宰治的医生,他拿手摸着我的脑门。
我接过他手中的水杯,凑上去轻轻闻了闻,缓缓地抬头喝下水。
“被发现了的话,你应该会死。”
鬼使神差的说了这么一句,不过这种结果并不出乎我的意料,如果被发现包庇实验体影响了实验的利益,仅仅一个医生,没什么承受不起的,相比较实验结果,他们更看重的应该是对国家的忠诚。
听到少年的话是我暗暗吃了一惊,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又递给他几片药。
是退烧的药片。
“你在发烧噢芥川君,这个是退烧药。”
好了,如果他不相信我的话,以他的体温,他应该很快会昏过去。
听到他的话,我才明白过来我的症状全部都是发烧的征兆。
我凝视着那三颗圆圆的的药片许久,才缓缓把它们吞下去,我的心里都在惊诧,我对这个医生的信任,什么时候都这么确定了。
看着少年吃下退烧药。
我慢慢坐在他的对面,问:“芥川君的家人呢?”
问完这个问题我有点后悔,其实不必少年我回答,我心里也多多少少有点数。
他沙哑着嗓子:“不知道,估计应该都死了吧。”
我在黑暗中长时间注视着少年的眼,那双布满阴霾的眼睛。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我努力找点话说。
他清清嗓子,“不记得了。”
“嗯……昨天的月亮很漂亮噢,凉凉的,就像我小时候吃的薄荷糖一样。”实际上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月亮了,战后的天空的浓云一直没有褪下。
每次进来,男人都要问我些问题,不同于以往的逼问,他问我的似乎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家常话。
是想要从我嘴里套走什么东西吗可是我的国家已经灭亡了,他知道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
和这个男人聊天不禁让我感到深深的挫败感。
我舔舔干燥的嘴唇,突然想起来那颗巧克力糖。已经被我的体温烤的融化成了软软的的巧克力酱,捏上去就像新从池塘里挖出来的烂泥一样。
我看见少年拿出那颗巧克力糖端详,糖似乎已经化了。
“一定是要难受的厉害的时候再吃,不热容易口渴……啊……也不要被别人发现了……不然的话……”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皱着眉头把粘糊糊的巧克力糖扔到了角落,没有搭理表演的惟妙惟肖的男人。
现在应该到深夜了吧
晚安了,医生先生。
看见少年露出厌烦的神情,我起身走出房间。
太阳刚刚沉入地面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