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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面圣 ...

  •   我坐于暗花铜镜前,由着侍女们造作,昏昏欲睡。
      我突然听到皂罗靴踩在玉墀上的声音,立刻警醒警醒。待瞄的是李冲时,我又作昏昏欲睡样。
      李冲见此,大笑说:“孤本有话与妹妹说,可惜妹妹尚在睡梦中,那也便罢了吧。”
      我眼一翻,赶紧拉住李冲的腰带:“快,说什么?”
      李冲只是笑:“要不要与我打个赌?”
      我笑:“说来听听。”
      “此事若是成了,我便终身好吃好喝供奉着你。”李冲盯着我看,“若是不成,也只能是你贪慕虚荣,假扮崇昌县主。”
      崇昌县主自幼养在道观,李冲的推诿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算盘!”我拍手,惹得半臂间的金铃叮当作响,我靠近李冲,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赢,于我不过是嗟来之食,而我输,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殿下自己说说,”我伸出刚用凤仙花染过的指头戳了戳李冲的胸膛,“这交易,公平吗?”
      “那你要什么?”李冲有些不耐烦。
      “我啊,我什么都不要。”我淡笑,“我只要你纳我为妾。”
      “为什么?”李冲的剑眉皱起,“为什么是我?”
      我有许许多多的理由,我想了好久,终于在李冲彻底不耐烦前道:“因为你会是皇帝。”
      李冲愣了愣,低喝:“放肆。”
      此时正有乌鹊飞过,我指着在树间徘徊盘绕的雀鸟们,怅惘凄迷地笑,“殿下,你听,乌鹊的叫声,真是凄凉极了。”
      李冲叹道:“那便依你罢。”
      宴席设在含章殿。含章殿据说是前朝高祖宠妃冯昭仪居处,修得是宝光华艳,更兼青木成荫,绿水为文。
      李氏宗亲与女帝母族吴家众人分列两侧,李冲乃女帝幼子所生,因此分得座位也靠后。我坐于一群公主郡主县主间,听她们讨论长安琳琅街上又出了什么好物什。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尖厉的嗓音,一容色光丽的美妇人缓缓而出,僮仆无数。
      我跟随着众人下跪,行大礼。
      “平身吧。”则天皇帝摆摆手。她是个端丽的美人儿,丝毫看不出年纪。
      “听闻老四家的小女儿出道观回来了?”女帝含着点稀薄的微笑。
      我在李冲的眼风下赶忙出列,一个不小心,却踩到了自己的裙裾,摔了个狗啃泥。在众贵女哄笑时,我高声道:“儿臣恭喜祖母贺喜祖母!”
      就在众人以为皇帝要发火时,她只是轻笑,“朕何喜之有啊?“
      我立刻挤出花儿般的笑,用最童稚的嗓音脆生生道:“儿臣是陛下血脉,血脉相依,譬如磁铁,离得近了,难免会发生冲撞。”
      一时众人不敢言语。
      直到女帝朗声大笑后,众人也附和着大笑。
      女帝笑着伸出手:“好孩子,上来给朕瞧瞧。”
      我顺从地依言伏于她身畔。她仔仔细细地看我,我也如实告诉她。譬如眉梢豆大的疤痕是十岁时与崔家子打闹留下的(这得靠易容才得的)。
      “咦?”女帝发出声惊呼,随即用最最轻柔的声音问我,“孩子,你左耳的胭脂痣是怎么来的?”
      她说得很轻很轻,我却汗流浃背如三冬寒。
      这胭脂痣,我有,而崇昌县主绝无。
      我紧张得干咳两声,女帝见了却笑道,“持盈每每见了朕都要紧张地咳嗽几声。如今这么大了,也是改不掉。”
      我心中狂喜,答道:“儿臣常日里总不得见您,此次大寿,儿臣敬慕之情,总算可以言表。”
      女皇大笑,指着四皇嗣道:“听听,平日里也多带小辈们来宫里玩玩。你瞧,刚刚把持盈给吓的。”
      我总算松了口气,退回自己的席坐。只见李冲焦急得如沙鼠,我屁股刚落座,他就开始唠叨,什么冒得冒失啊,什么福祸相依啊。
      我才不信呢,我翻了个白眼,“哥哥多虑了。”
      “多虑,还多虑!”李冲恐吓着,“一个说不好把你送去番邦和亲去。”
      我嘻嘻笑道:“殿下是在担心我?”
      李冲愣了愣,然后高冷地不说话了。
      筵席也便这么过,有专心吃喝者如我,有殷勤迎合者如张氏兄弟,更有坐如针毡者如李冲等李家人。
      我正干完一碗满满的乌雌鸡羹,对着侍女挤眉弄眼示意再来一碗。
      果然有个侍女出列,我欢喜地向她招手,她却朝着女皇就是一拜,嘴里说着:“请陛下饶恕婢子死罪!”
      女皇画得纤长的眉深深皱起,她扬声道:“什么死罪,说来听听。”
      我清楚地看见李冲的肩膀因紧张而发抖。
      “奴婢,奴婢看见皇嗣、皇嗣与几位大人密谋,说什么要重振李唐。”侍女抖得如筛糠般,又深深伏下身子,“奴婢实在不敢不报啊。”
      李冲已站起,“哪来的混账挑拨离间!”话音未落。李冲已是按剑待发。
      那婢女看到雪亮的剑,吓得几欲昏死过去。
      皇帝的脸色已十分难看,喝止道:“冲儿何为?”
      李冲这才反应过来,收剑入鞘。
      皇帝这时又一脸温和地问那侍女:“团儿,你是朕的贴身宫女,平日里性子最是温吞,能睁只眼闭只眼就绝不出头,如今,又为何告发皇嗣与外臣私通?”
      团儿哭啼着说:“陛下待奴婢太好了,奴婢母亲得病,您就赏了小儿臂般的人参。您嘴上不说,可奴婢都知道陛下的所思,旁人只当您是夜叉罗刹,可在奴婢心里,您无疑是再造父母啊。”
      团儿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皇帝亦频频点头:“好一个忠孝两全的团儿!”
      团儿听得满心欢喜,突然,转折就来了。
      皇帝似才想起:“团儿,你有证据吗?”
      我在偷笑,看这蠢丫头怎么办。我感受到李冲探寻的眼神,于是傻傻地笑给他看。
      他扶额。
      团儿呆愣了片刻,就直直地指着我:“奴婢知道,崇昌县主头上的人胜即是罪证!”
      众人齐齐看向我,我自觉地摘下头上的人胜。
      人胜是用纸剪的,可以看出是贵妇人的模样,最最要紧的是,人胜背后,有女皇的生辰八字。
      我一时愣住,不一会便有侍女将人胜呈给皇帝。
      皇帝见了,登时大怒,“老四是怎么教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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