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李三郎不得不说的那些事》舒妙婧

4、剖心

　　我见李冲跟着父亲李旭诚惶诚恐地跪下，于是也照猫画虎地跪下。
　　“来人……”女皇话还未说完，乐器匠人中突然发出一喝。
　　那匠人圆瞪着眼，抢过把利刃就往肚子里捅，“奴才愿剖心以证皇嗣清白！”
　　女皇大为震惊，立即命御医抢救，并问：“叫什么名字？”
　　一旁的匠人忙替他答道：“安金藏。”
　　女皇叹了口气：“匠人犹能剖心自表清白。尔等贵为王族，位列槐棘，却不能证得自己一身清白。”这话，明贬暗褒，承认了李唐王族的清白。
　　李冲又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向团儿：“贱婢！原来是你，我记得就是你勾引我不成，便来陷害我全家，好一个蛇蝎毒妇！”
　　团儿睁着双梨花带雨的杏眼，哭哭啼啼要抱住李冲的大腿却被李冲一脚踹开。
　　李冲这一踹好似踹到了心窝上，团儿猛地咳出血来，她也不哭了，只痴痴地笑，“只怪我在人群中遥遥望见你一倾心，你说什么我也便做什么……”
　　女皇皱皱眉：“此等贱婢，还不拉出去乱棍打死？”
　　我眼睁睁地看着团儿哭着被拖了下去，她始终看着李冲，嘴里念的也是三郎。
　　然而终其被乱棍打死，李冲眼皮也不抬，仿佛和自己毫无关系。表面上也确实是毫无关系。
　　“冲儿。”女帝唤道，“你是个痴情人，只守着王氏一人。然而贵族不同民间，天子有三宫六院。”
　　女帝朝前排挥挥手示意，“这是你舅舅恒安王的女儿，唤作落蘅的。”
　　李冲连忙拱手：“原是表妹，怪道我初见便觉熟悉。”
　　女帝笑道：“小时候你就说要娶落蘅，还要学那汉武大帝金屋藏娇呢。”
　　那吴落蘅只淡淡地笑，时不时偷眼瞧见那李冲的堂堂仪表，又觉害羞而低头。
　　“那正好，就由朕做媒，册落蘅为临淄王孺人，诸位爱卿可有疑义啊？”
　　众人山呼万岁。
　　我瞪着李冲，他却一副笑逐颜开喜作婿状。
　　我小声说：“咱们的赌约呢？还做不做得数？”
　　李冲还是笑：“我想纳你也没法儿啊。”
　　我正疑问什么会使堂堂临淄王“没法儿”。
　　皇帝发话了：“持盈聪敏伶俐，不如在我身边几年，也好开开眼。”
　　在众宗室女羡慕嫉妒恨的醋意里，我坚决地摇了摇头，并念道：“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我清楚地看见女皇一怔，脸上有一瞬柔和温情闪过。她扶额笑道：“你呀，想郎君了直当当与朕说便罢了。”
　　“太平那丫头也是。”女皇陷入美好的回忆，“想嫁人了直说就好，还搞个胡服骑射。”
　　“太平呢？”女皇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竟未参加筵席。有侍女代为禀告：“公主偶感风寒，不适卧床，错过了陛下的欢宴，实在是无可奈何。”
　　“好个无可奈何！”女皇震怒，拍桌而起，“摆驾公主府。”
　　太平公主因是女皇最小的女儿，亲手鞠养在侧，因而格外宠爱。薛家人参与了谋反，女皇下令处死薛家男丁，包括了没有参加谋反之事的驸马薛绍。
　　女皇自觉对不起女儿，为了安慰公主，打破唐公主食封不过三百五十户的惯例，将太平公主的封户破例加到一千二百户。
　　然而那太平公主与薛绍自鹣鲽情深，薛绍无辜被杀，太平公主自是又悲又恨。悲，悲爱人英年无辜而丧。恨，恨母亲心狠手辣，不顾她哭喊乞求仍是杀了薛绍。
　　公主原备受母亲宠爱，为方便她出入皇宫，起空中阁楼作飞道。女皇虽年老，行走缓慢，但有这飞道不时也便到了。
　　公主府壮大辉煌远胜临淄王府，我们一路人跟着隐怒的女皇，兜兜转转到了主屋前。
　　遥遥即可听见婴儿强劲的啼哭声，虚掩的门前的女皇皱了皱眉头，仍是温言道：“令月，朕可以进来么？”
　　一只青釉描花美人瓶被砸出来，“啪嗒”碎在了地上。
　　女皇险险被砸到，自是怒不可遏：“我看不必了，你这样也照顾不好孩子。”
　　语毕，立时就有宫人前去抢公主怀中的娃娃。
　　一时小儿哭啼声，争夺声，嘈杂不已。
　　我懒得去看，也懒得去听。我要入宫了，做女官，这一直都是我长久的愿望。可是女官是不可与世同俗的，单单不可与外男结婚，就吓到了众人。
　　我漫步在竹林里，看漫天的绿意，触目惊心，竹林寒凉，我紧了紧衣领，突发奇想，外男嫁不得，那么内男呢？
　　我高兴地快蹦出来。
　　回到宫后，依旧是歌舞升平不夜天。待夜将阑时，我跟着掌事姑姑往我的房间去。半路上却巧遇女皇的车队。她像个小孩似的抱怨：这娃娃怎哭个不停，呀，他又撒我一身……
　　我接过那娃娃，拔出头上的金步摇，一甩一甩的，说来也奇怪，高冷傲娇的娃娃立刻变作贪财的小坏蛋，吐着泡泡咯咯笑着来抢我的金步摇。
　　女皇拊掌笑：“这孩子就由你照顾了。”
　　此时不吐要求更待何时，我赶忙跪下请愿，“陛下，儿臣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养着孩子，有损清誉 ，旁人不少得造谣生事。”
　　女孩的贞洁是大事，女皇听得频频点头，“所以……”
　　我赶紧接上女帝的话：“所以陛下应当为儿臣寻一美满婚事，届时，奴才亦可以访前朝班大家入宫为您的宏图霸业添砖加瓦！”
　　皇帝听得笑起：“就你？”
　　我伏下的身子越来越低：“千里之穴尚且会因虫豸而坍塌，陛下既留我作女官，说明儿臣有这个能力来为陛下的霸业作出贡献！”
　　我一脸大义凌然就差没舍身饲虎了。
　　女皇终于笑着说：“说吧，哪家的公子入了你的眼？”
　　终于等到你！我抓住话把子就道：“我要嫁李冲李三郎。”
　　话一出，举座皆惊。
　　我茫然地看着周围，突然想起，此时的我，是崇昌县主，是李三郎一母而出的亲妹妹啊。
　　我感受到了饭桌的诡异与尴尬，瞄到李冲的惨白俏面，于是我立刻回嘴：“我要嫁三郎哥哥那样的！”
　　“哈哈。”女帝出声打破了这尴尬，“三郎一表人才，确是令人仰慕。”
　　女帝转而又安慰我：“不妨事的，咱们等下一撮俏郎君长出来，咱就剃他个光头。”
　　我喷饭，女帝的说话竟如此有趣。
　　我当即跪下：“儿臣愿追随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