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李三郎不得不说的那些事》舒妙婧

2、入府

　　临淄王府修的是气派万分，直直将洛阳的官邸比了下去。我东看看西望望，全是我没见过的。
　　“哇，看，有桃花！”我惊奇不已。
　　李冲笑笑：“这桃花乃是引城外活泉灌溉而成，只为着持盈喜饮桃花水。”
　　我才发觉自己的可笑，令我讶异的竟只是人家生而拥有的。
　　我便有些闷闷不乐。而我的心情是写在脸上的。
　　李冲笑嘻嘻地揽我入怀：“我的好妹妹呀，三哥有的，都是你的。”
　　我几番挣扎不得，索性由他揽着。
　　他突然朝我一笑，三郎真是个美男子，剑眉星目，颀长高瘦。他这一笑，仿若天地间光华都汇集在他的眉眼唇间。
　　“哈哈！”李冲得意地笑，扳过我，无比自恋问道：“持盈，我好看么？”
　　持盈？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持盈？”
　　李冲懊恼地捶捶头：“我居然没问你的名字。”
　　我很体贴地应声道：“我姓阮，叫月华。愿逐月华流照君那个“月华”，我还有个妹妹，叫做月光……“
　　“噢噢。”李冲先是敷衍地听着，听到我还有个妹妹的时候，耳朵突然竖起来，“阮月光！多么美好的名字，我仿佛看见了朦胧月光……”
　　我赶紧打断他的话：“月光说过，她此生只愿嫁给贩夫走卒，平安康乐地过完这一辈子。”
　　我见李冲有片刻的失落，于是安慰他：“你也别太失落，月光只比我好看那么一点点。”
　　李冲的脸色瞬间变黑。
　　我并没有注意到，继续碎碎念：“月光就比我白一些，眼睛大些，鼻梁高些，嘴唇小些……”
　　我看到李冲扶额无语，小心翼翼地接完话，“人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能差到哪里去呢。”
　　李冲按了按眉心，茫然道：“然后呢？说到什么了？”
　　我再傻，也能看人眼色，于是道：“持盈？是县主的名字么，真好听。”
　　李冲立时三刻便有得意之色，“那是，“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就是我妹妹的名字。”
　　我怯怯道：“仿佛不是什么好意头呢。”
　　李冲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我妹妹的名字，可是冲喜用的！越差的字义表示着最好的寄寓。”
　　我在心里低低地笑，果然是个好哥哥呢。
　　不一会儿，便到了持盈的庭院。持盈如俗世所有女子般爱金银，爱花草。迎门便是团团的刺槐花，门内遍植花卉。入了室内，也颇多脂粉味。杨妃卧过的贵妃榻，飞燕舞过的金御盘，银鎏金炉盘承托的仙鹤香炉，几乎晃了我的眼？
　　“这是哪位仙子的房间？”我便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
　　“这便是——我的妹妹的闺房。”李冲凑近我，“以后就是你的，好妹妹。”
　　“可是我不喜欢，”我咬着嘴唇，“太花里胡哨了。我夜里容易做噩梦。”
　　李冲像看见神兽一般看着我一字一顿：“你说你不喜欢？”
　　我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于是他又带我逛了太子妃王氏的居所，我嫌妇人之间吵嚷。他带我去厢房，我又嫌冷清清的吓死人。最后，我们的脚步停在一荒僻居所门口。
　　门内一片萧萧竹，溪水回绕，苔藓爬上了台阶，青草的绵绵绿意透过乌蓑帘子，在房内打下一片阴影。
　　我打了个响指，表示自己十分满意。回头看看李冲，他却一脸幽怨。
　　“哥哥不必担心委屈了我，”我很体贴道。
　　“不是……”李冲躲闪着我的目光，“这是哥哥的居所。”
　　我愣了愣，然而还是不打算退让，到手的能和李冲相处的大好时光，我才不会放弃。
　　李冲似乎也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
　　我嗷嗷哭起来，“我要阿娘啊，阿娘啊，哥哥居然这么对我，阿娘！”
　　一唱三叠，侍人无不落泪。
　　“阿娘啊，您要是在……”在我继续我的表演时。李冲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将我拉到房间里，关上门，恶狠狠地将我摔在榻上。
　　他气得满面绯红：“我母亲的事，是你说得的吗？”
　　我做出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我想阿娘了……”
　　“你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你的出身，配议论我母妃？”李冲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开始越描越黑，“我的意思是，我的母亲贵为德妃，你的母亲都……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我从床上爬起，盘腿坐好，“你也不必如此，反正是让我替你妹妹送死，假惺惺的仁义道德也不必了。”
　　李冲做出一副惊奇的样子：“你在想什么？”
　　“呵呵。”我指着窗外隐约可见的桃花，“我们下人谁都知道，孕妇吃不得桃叶的。”
　　李冲一时语塞，转而又道：“以县主的高贵身份面见则天皇帝，是何等的荣耀，一个不好就会跻身万人之上。”
　　“那殿下何不让崇昌县主自己亲往呢？”我反问。
　　“持盈她瘦弱易受惊吓……”李冲仍咬口不认。
　　“那么，是什么让殿下以为，一个从小被牙婆子拐卖、没见识的十六岁女孩可以得到女皇的青睐？”我继续反问。
　　李冲不说话了，我替他说。
　　“你就仗着我倾慕你。”我涩涩地笑，“如果奴婢没猜错，殿下征讨吐谷浑而回时，奴婢在墙头看着殿下骑着高头大马春风得意，只怕那时，奴婢就对殿下上了心。殿下也对县主替身有了主意”
　　李冲的表情就可证实这一切，我说的，都是对的。
　　不过没关系，我愿意以我的死来换取他的丧妹之痛。
　　我自顾自脱下外裳，拉过被子就睡下，“殿下请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
　　我睡得很熟，夜半十分，仿佛有人替我掖了掖被子，枕席间有淡淡的香，是草木的香，我拼命呼吸着，这致命的香味。
　　次日醒来时，已有一溜儿婢女等着服侍我梳妆打扮。
　　我自知将死之人，打扮上也就随意了。显人高挑的灵蛇髻以点翠簪挽就，因我额头生得极高，又剪下撮碎发修饰。一身青绿的衫子配竹叶青长袍。直显得人清秀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