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淡》木莞蓁

2、第二章

　　林棋捂着胳膊靠在床边，半合着眼，脸色发白，一副受伤颇重的样子。
　　言绪坐在窗边，气定神闲的翻着医书，对频频示弱的林棋视而不见。
　　半个时辰之后，林棋实在忍不住了，“言绪，咳咳，我错了，咳咳，你行行好，咳咳，把解药给我吧”
　　说完，又是一阵猛咳，让人不忍卒听。一刻钟之后，林棋实在咳不动了。
　　言绪不慌不忙的放下手里的书，“装，接着装，你再装一会儿，说不定真能装成真的，到时候，也就是再吃几服止咳药的事，我不嫌麻烦”
　　林棋没办法，只能拖着两条跪的快断了的腿，挪了下来。听见林棋压着的吸气声，言绪的冷漠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林棋低头看着地面，情绪涌动，压抑内敛，有些阴沉，“言绪，你不该来的”
　　言绪心疼他那两条腿，终于也不再端着了，“林棋，你说的是人话吗？药你拿走了，我就没用了是不是？整整三个月，你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痕迹也没有，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平静了一下，言绪接着道，“你这么久都不出现，我只好自己来找了”
　　林棋一边手撑着桌子，一边打着哆嗦，气的头疼，“我在景家是什么境遇，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深吸一口气，林棋才接了下去，“我——担待不起”
　　临了，林棋硬是把“我怎么办”换成了“我担待不起”。
　　顿了一下，林棋接着道，“况且你知道，我绝不会食言的”
　　言绪真想把桌上的医书丢在林棋脸上，“我行走江湖，四处行医这么多年，自保何时用你来操心？我不该来，我不来要怎么做？呆在客栈里一直到你以卵击石完了，再安安全全的出来替你收尸吗？你拿我当什么！”
　　林棋被堵得一噎，却不愿承认，“言绪！什么我以卵击石，你自作聪明什么！”
　　言绪都要被气笑了，一头暴起的青筋无处发泄，“我自作聪明？上次见你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你难道不是要和他们同归于尽，所以故意做一些事来气我，然后又玩消失，要我忘了你吗？！”
　　看自己被毫不留情的拆穿，林棋依旧死鸭子嘴硬，气势却减了很多，“你胡说八道”
　　言绪努力移开目光，林棋那两条抖得不成样子的腿，还是在他眼前清晰无比的晃来晃去。终于忍无可忍似的，言绪大步走上前，将林棋横抱上了床。
　　林棋十分顺从的搂上了言绪的脖子，然后将嘴唇贴上了他日思夜想的人的脸颊。察觉到怀里人的动作，言绪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将他放在床上，言绪回吻了过去，四瓣许久未见对方了的薄唇，迫不及待的从对方身上碾过，纠缠不休，好像恨不得融为一体，永远不分开才好。言绪吻得极深，带了些惩罚的意味。
　　一直到林棋被吻得头昏脑胀，言绪才放过他，“林棋，我不会放手的，要赶我走，你想也不要想”
　　林棋终于得空喘了几口气，“现在可以给我解药了吧！”
　　言绪放开他，然后从袖兜里拿出了一瓶药，“你个没良心的，痛死你算了！”

　　隔天，陆婉听说了景家请神医给景钰看病的消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来找景夫人，一定要亲眼看到景钰无恙，才肯罢休。
　　彼时，言绪正在给林棋的膝盖敷药，而林棋，自然是一如既往，十分夸张的滋哇乱叫。
　　刚到院内，陆婉就听见了林棋凄惨的叫声，信以为真的小姑娘立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景哥哥，你怎么样了？”
　　林棋立即止住乱叫，下床来开门，就被陆婉扑了个满怀，哗啦啦的眼泪流了林棋一身。感觉到身后刀光一样的视线，林棋打了个冷战，硬着头皮把陆婉从怀里扶了出来，又顺手抹去了她的眼泪，“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陆婉哭的泪眼朦胧，“那刚才，我明明听见你喊痛来着”
　　林棋尴尬一笑，“刚刚我是，我是闹着玩的，我在练折子戏，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折子戏这么好听！”
　　陆婉揉着眼睛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一样，“景哥哥，你是要在我们大婚那天，给我表演折子戏，是不是？”
　　看着少女无暇的眼睛，林棋想到自己的计划，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陆婉却以为他是默认，一时高兴，就踮起脚尖，飞快的在林棋脸上印了个唇印，然后跑开了，“景哥哥，你真好！”
　　这一吻，落得猝不及防。一时间，林棋眸子黯淡，望着地面，不知所措。言绪在床边维持着给林棋拿药的姿势，蹲了整整一刻钟。只有陆婉沉浸在未来夫婿给的惊喜里，又见景钰并无大碍，便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林棋关上门，屋里的气氛忽然就凝重了起来。林棋悲哀的发现，最近，他与言绪之间这样的气氛实在是多的过分。
　　正当林棋想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言绪说话了，只有两个字，他说的咬牙切齿，“大婚？”
　　林棋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了无数种情况，最终，惨然一笑。他，好像要选最糟糕的一种了。
　　林棋抬起头，十分坚定的对上了言绪的眼睛，“是！你没有听错，大婚！下个月，我就要正式娶婉儿为妻。你刚刚也看见了，我们两情相悦，而且，陆家和景家的长辈，也都同意了”
　　言绪回望，也很平静，“你这又是要做什么？计策一回不成，再使第二回，可不是你的风格”
　　林棋：“没什么，就是要娶婉儿而已，我之所以这三个月没有见你，并不是因为你想的什么‘我要死了，要你忘了我之类的’理由，而是我真的发现，我喜欢上婉儿了。她聪明伶俐，家世清白，又恰好喜欢我，我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上了她，不想错过”
　　林棋独自在外摸爬滚打多年，骗人的本事，自是学的炉火纯青。再加上他故意说这些话的时候，想着和言绪的一点一滴，更是自然而然的情意绵绵。
　　林棋说起陆婉时的情真意切，言绪听得喉头滚动，眼眶发红，“我不相信。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是陆婉一个小丫头可以比的吗？你想做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商议就是了。你何必折磨我，也折磨自己！”
　　林棋不为所动，“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我不想失去我一生的幸福。你放心，你的救命恩情，我和婉儿都会记着，来日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夫妻一定万死不辞”
　　言绪别开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越来越红的眼睛，“那我呢，你拿陆婉当妻子，那我算什么！林棋，前天我们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你那时，那么动情，怎么可能对我没有一点情意？！”
　　林棋居然笑了，“言绪，或许我对你有一点情意，那你要做什么？嫁与我做妾吗？”
　　言绪终于站了起来，将手里拿的，精心给林棋准备的药扔了出去，“闭嘴！林棋，你给我闭嘴！你别说了！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
　　林棋闪身躲开飞过来的药包，继续点火，“本来还想晚一些再说的，既然今天你见到了婉儿，为省得以后麻烦，我就实话实说了。当年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我是景家的公子，是不能断袖的。至于我们之间的那些事，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愿意亲身教我一些事情，我想，是个男人，都不会拒绝的吧！”
　　啪——
　　言绪身上燃起的火，都快把林棋烧着了，“林棋，不管你今天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你听好了，我可以走，但是我们之间的回忆，不能被玷污，你也不行！”
　　不想再说什么，言绪一阵风一样的夺门而出。
　　林棋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没有挽留。他忍住脸颊上的疼痛，将嘴里的血咽了下去。这么些年，他从不示弱，已经习惯了。要说有一个人能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剖开伤口给他看，也就是言绪吧。慢慢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桌角，然后林棋像浑身都没了骨头一样的软在了地上。
　　桌角上，赫然是五个深深入木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