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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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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战甲的青年望着眼前偏僻落后的山村,染血的战甲映出寒光。冲上天际的奇特发型,发色火红如焰,衬出他雪白皮肤。眉宇间亦是淡淡柔情,瞳色浓得胜墨。若不看发型,他浑身便是一股子柔弱书生气。可见他偏生要这么扮,以此突出他武神的气势。蹙眉,隐去身上战甲,搓了搓脸颊上新增的一道伤痕,浅金耳坠在一簇火红中微微摇晃。
“是这里么……?”青年自言自语道,偏偏头,向村庄尽头茂密森林行去。
“这位小兄可是找咱山的山神大人?”路过一耕地的老头,直起腰熟络地向他打招呼。
青年愣了愣,点头。
老头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笑眯眯地给他指了个大致方向。
青年连连道谢,心道虽比较落后,但人还是蛮热情的,不错不错。
依老头所指方向,行至林尽水源之处,果得一山,山下一间破败木屋,紧闭着门。
来到门前,还未发声,门便吱嘎一声自行开了。
青年清了清嗓子,弯腰进入门内,只见一白袍仙子盘腿打坐,与周围简陋摆设毫不违和,眉眼间尽是淡然,肤如凝脂,玉石雕琢的面容似千百年未融化的积雪。屋内一切都略有腐朽,墙上挂的一个小小八卦符也积了厚厚一层灰。仙子身后便是一个犬牙参互的缺口,姑且称其为窗。幽深林海中微光浮动,仙子柔顺银发也如瀑般在光芒映照下微微涌动。一束阳光透过窗口同样积了灰的一块小水晶,在那银瀑上笼上色彩绚丽的光晕。银发长到铺在了席上,却无一丝污垢。仙子只是这样静静坐着,仙气飘飘,似与一切融于一副画卷中,封存了上百年。此时画中仙被惊醒,缓缓睁开双眼。百年未睁过眼,他略有不适,眯了许久才重新张眼。
记忆中他的眸本该与他的父亲无异,是岩石的深灰色,在阳光下略微偏向银灰,但此时青年见到的眸,分明是近乎透明,灰色浅淡得要与眼白混为一体。
“老八,你的眼睛……”青年轻声道。
被称作老八的神笑了,摇头止他言,派派身边的草席让他过来同坐。
老八张了张嘴,酝酿半晌才成功说出话来。
“这头发长得也太长了点,盘起来顶在头上重死神,哪天有空我一定割了。”老八道。
青年也爽朗一笑,很快进入寒暄状态。
“怎么,老八,这几百年,当真一直坐这打坐动也不动啊?你可不想这样的神。”
“人都会变,神变一下岂不更正常?爱神繁忙之余会传音入耳陪我聊天呢,不至于闷死。哦对,这座山也是他借我的。”
你一定不知道,这几百年来世界都发生了些什么变化吧,老八。
“挺好的,环境也好,人也挺好的。”
“最近这八十年,确实挺好。”老八含蓄道。
“怎么,发生过什么事吗?”
老爸抬头望了望明显修补过的屋顶,蚊虫飞过,有沙沙的尘灰落下来。扫视四周,才又叹道:“原来这里用眼看……已经变成了这样啊,方才还未仔细看过呢。
“四百六十多年前,我这小屋子,算来一共被毁坏了十三次。有时是烧毁,有时是拆毁,最严重的是两百年前,直接给炸了。现在是第十四次他们的后人重新修缮山神屋了。说来还是这草席伴我最多,人类不敢动我,毁我木屋,任我在这坐着,怕我发怒便搬得远远的。”
老八陈述着,周身意气风发的锐气在将近五百年的磨砺中悄然褪去,虽语气中神态仍是从前那般慵懒、不随世事,但已经有很多说不出的东西改变了。
“为什么毁你木屋?他们不是认你作他们的山神吗,应该供奉你、尊敬你才是。”
“是啊,最开始是如此的。可是。”
老八拍拍青年的肩。
“人类供奉你,作为神你就得保佑他们。在他们眼里,你应该为他们遮挡风风雨雨,实现他们许下的愿望。若神不能使祈愿灵验,那便是无用神,他们便要驱逐你、推翻你、辱骂你。很多年过去,有一天后于心不忍,便抱着侥幸心理重新修屋,把你供起来。”
“愿望一灵验,他们便把你视为天,一旦不灵,则又重复前人举动。如此一来,循环往复几百年。”
“这便是人类啊,恒非。”
闻老八呼他名已是隔了百年之久,此刻再闻,青年坐直了身,看老友目光带了分复杂。
突然间,急促敲门声响起,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山神大人,我女儿患了恶疾,您能给看一下吗,拜托了!我还带了香烛和供果来,麻烦给看看吧!”
听此言,恒非皱起眉。
“你又不是医生……”
“无妨。”老八挥手打断他话,眨眨眼,恢复打坐之势。他见此也只好隐去身形,欲言又止。
随机那门有自行打开,一麻布衣的农民抱一女子弯腰踏进门来,不止道谢。恒非定睛一看,此人不就是方才他在田间所遇那老头。连脖子上毛巾都没取。怀中女子面色青白,嘴唇乌紫,缩成一团不住哆嗦。农民把女子放下,让其躺在山神前,打开肩上包袱,取出香烛供果,按规矩先恭恭敬敬地做香跪拜。
老八也当真运起法力,认真为女子治疗。
等老头几个响头拜完,女子已经面色恢复如初,病好得差不多了。
“山神大人果真灵验!”老头激动得又是连连道谢,又是连连磕头。恒非偷瞟一眼老八,见他神情平淡如水,又恢复成画中仙模样。
待老头抱着女孩走后,恒非才又现了身形,拍拍老八的背。
“你这山神……做得当真是累。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特别的山神,真的。”
“呵……”老八轻笑一声,睁眼未看他。
“老八。”
“嗯?”
恒非低了头,有些犹豫,语气变得严肃正经。
老八却仍是笑眯眯,恒非这次来找他的目的,他大概是清楚的。
“你还想不想……回神界去?”
不假思索答:“自是不想。”
哪知恒非下一句话,便让他笑容僵得彻底。
“悯世殿下的墓在一天前……被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