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贫穷与困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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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村在还没有脱贫之前，广大安村人过的是风里来雨里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苦日子，显然，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状态，又或者是觉得生活本来就是苦的，并且大家都是一样地窘迫，总之，少有人去思考，去抗争，为改变这种困窘。
在李之云的记忆里，童年是苦涩的代名词，贫穷，困窘，和捉襟见肘包围了她和整个家，爸妈都要上班，爸爸在一个工厂当修理工，妈妈在一个工厂扛大包，爸爸总是说如果当年他还留在学校当体育老师的话，现在就是校长，他自己是大专学历，并且他总是提及妈妈的高中学历，话里隐隐约约地有点羡慕，其实妈妈只上了高一，算是肄业，因为穷，没钱上。
她见到爸妈的次数屈指可数，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家里，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家，学校，家，学校，家，学校，像产品的生产线一样，一成不变。
三年级以前，她没买过新衣服，穿的是姑姑留下来，被奶奶收到柜子里，预备留着给之云之雨两姐妹穿的，之雨还好，她成长的那几年是急速更新换代和扶持脱贫的年月，那会儿家里的情况已经改善了很多，能喝得起奶粉，玩得起玩具，买得起新衣服，上得起补习班了。
之云就不行了，她亲眼见证和亲身经历了家庭的变化，就说手机吧，她爸以前用的是泛着蓝光的诺基亚，屏幕小得只有一个麻将牌大，功能少得可怜，最常用的是打电话和发短信，有人打电话来手机就会响起清脆的铃声。爸爸用诺基亚的时候，母亲还没有手机。
农村过年非常热闹，亲戚们住得也近，串起门来也方便。过年能买漂亮的新衣服，能吃平时吃不到的干果零食，还有压岁钱，即便大部分都要上交给父母，之云也能从中抽出几张十块的和五块的来，放到自己的小金猪存钱罐里。
九岁以前，之云是没有零花钱的，一分都没有。她小时候最垂涎的就是老胖胖小卖部的零食。记不清哪天了，她眼馋得紧，偷偷从奶奶平时放钱的小筐里，在几张零散的一块钱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叫上邻居妹妹秀秀，志得意满地跟秀秀说：“我请客。”
买了一包方便面和一包辣条，两个人分着吃了，吃完以后，抹抹嘴上的油，之云揽着秀秀的肩膀往回走，吃完饭，之云坐在沙发上看喜羊羊，看到灰太狼说：“我一定会回来的”之时，奶奶气势汹汹地走出来，跟爸爸告状：“我筐里有一块钱不见了，一定是这孩子拿的，小小的年纪就成小偷了，长大了还得了，你快管管，管管。”
之云听及，拼命地向往外跑，爸爸攥着她的手腕，把她圈到自己怀里，问她：“是你偷的钱吗？”
“是我拿的，我拿的，不要骂我，不要打我，我错了，我错了。”
小姑娘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大概在她的世界里也很难理解吧，怎么吃了两包零食就挨骂了呢？怎么说得急了就动起手了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以前在这个地方，大多数人都认为吃得饱就行了，不然难道还想吃鲍鱼燕翅吗？这正是贫穷给一个环境带来的思想困顿，一个人没有钱，局限自身，一个地方没有钱，局限整个环境。
以前的小学有特别漂亮的蘑菇头，虽然蘑菇头只是个垃圾桶，但这个垃圾桶颜值还是很高，像小伞的那部分是黄色的，表面有块状的，浅棕色的斑，那是蘑菇头的嘴。星期五一放学，秀秀跑到三二班门口，等之云，俩人约好了放学到后山玩泥巴，路过蘑菇头时，发现里面有一支火炬冰激凌。
霎时，秀秀的眼睛迸发出耀眼的光彩，忙拍志云的胳膊：“阿云，快看，没有人要，我们把它吃了吧。”
秀秀跟之云对视一眼，俩人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默契，之云伸手把冰激凌从蘑菇头中拿了出来，把沾上石子和灰土的那一小块儿扣下来，跟秀秀俩人你一口我一口享受了只有一支冰激凌的盛宴。这两个人，家都穷，又特爱吃，常常凑到一块当零食朋友，这为数不多的几年里，俩个人的牢靠友情，可是毋庸置疑的。
夏天，对安小的学生来讲，最具吸引力的的，便是老胖胖小卖部的火炬冰激凌。用尖尖的蛋卷桶装上雪白的奶油芯儿，再蒙上一层巧克力脆皮，最后用一个小型塑料袋盖住它的头，酷暑夏日里，它是廉价中难得一见的美味，故而之云及一干小孩子尤其喜爱它。
某天中午放学回到家，之云告诉妈妈说自己想买铅，就是那种自动铅笔的芯儿，妈妈听完以后的反应是：“哦？怎么你又要买铅？”苍天可鉴，这真的是之云第一次用买铅作借口，母亲先是训斥了一番，之后才不情不愿地掏出一张五毛钱纸币，递给她。
思及此处，之云想起来貌似初一的语文老师也讲过一个类似的事例，大概内容就是，语文老师想要十块钱交学费，她的母亲很为难，东拼西凑，攒够了钱，语文老师伸手接的时候，她母亲把零零散散的钱一把扔到地上，让她去捡，语文老师讲她母亲是想让她记住这种仪式感，让她知道挣钱不容易。容不容易之云不知道，她知道的是，这个语文老师是个好老师，挺能用事实教育学生的。
之云用那个破破的五角钱纸币买了冰激凌，带到学校去和朋友一起吃，吃一半时无意识地往门口一瞟，妈呀，我妈怎么来了，慌慌张张地把半个火炬往桌屉里一塞，起身往妈妈那走去，展开一个有些疑问又带点无辜的表情，问：“妈，你咋来了？”
妈妈笑着说：“我来给你送个冰激凌，我看你同学都买了。”
心里一惊，莫非被发现了，不应该啊，“呃，那谢谢妈妈了。”
“吃吧，吃吧，我走了，好好学习。”
把那半个火炬囫囵吞完后，看着手里这个，心里犹疑，竟有些愧疚，还有些遗憾，早知道有火炬吃，就买白巧克力吃了。啧，两个火炬下肚后，肚子里嘴里都是凉的，过犹不及啊。
去小姑姑敏敏家玩，敏敏神经兮兮地跟之云说：“阿云，你知道吗？张杰跟谢娜结婚了，为什么是谢娜呢？她长得也没那么好看啊。”末了还一手撑着脸，状似悲痛地说：“我杰哥就这样告别单身了，为什么新娘不是我？”
张杰是谁？谢娜是谁？为什么新娘要是你？你连个恋爱都没谈过，自己长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还是略作成熟，稍显遗憾：“我其实觉得谢娜长得还可以，他俩挺般配的。”
敏敏似哀怨般瞪了她一眼，心想，这种情况下你不是应该告诉我天下男人多的是，让我不要伤心吗？果然是个小呆子。
莎妮表姐想让之云帮个忙：“阿云，你知道张杰吗？你帮我买一下他的贴画吧。
“又是张杰？贴画？我只买过喜羊羊的贴画，跟我奶奶一块儿干活的那个奶奶的邻居的孙子也叫张杰，是他吗？他也有贴画？”看着这个小傻子懵懂的眼神，听完她的话，莎妮额头上浮上三道黑线，顿时只觉得有一万羊驼从内心疯狂而过，你个傻，怎么连张杰都不知道啊，他是唱歌的，唱歌的，不是你什么邻居的孙子。
之云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听完莎妮的解释，接过她递来的钱，一拍胸脯：“没问题，包我身上。”
某天上学，路过老胖胖的小卖部，看着新进的几包辣条和薯片，之云默默咽了下口水，内心是疯狂的话语乱炸，怎么办，好想吃，可是没有钱，不对啊，有的，表姐给了，不行，她要买贴画的，可是我还是好想吃。小傻子摸摸包里的三块钱，眼巴巴地看着那些零食，老胖胖做嫌弃状，扭过头去，不看她。
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醒过神来，手上已经拿满了零食，不管了，想想小姑姑说过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的事明天再去解决吧。
零食吃得很美，表姐催得也很急，之云做了难，怎么办，这要是让表姐知道了，她生气了不跟自己玩怎么办，告诉爸爸怎么办，爸爸打自己怎么办？
连续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也没想出办法，表姐下了最后通牒，必须当天给她。之云还在发愁，表姐就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直接杀上门来，之云心发了慌，看着正向房间走去准备午睡的爷爷，心生一计。
“爷爷，爷爷，你给我三块钱行不行呀？”
“你要三块钱干什么？”
听着这样的回答，之云一点都不意外，不管问谁要钱，第一句话肯定是干什么，不管从谁的嘴里出来，意思都是一样的，万变不离其宗，不说清楚就不给钱。正嗫喏着说不出话来，爷爷已大手一挥：“给你三块钱，别打扰我睡觉，赶紧走，赶紧走。”
捏着钱，之云愣怔了几秒，随后大喜奔出门，拉着表姐就往老胖胖那去，只拿着一个自己忘了，让表姐自己选的借口将她糊弄过去，待她走后，摸摸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庆幸着还好蒙过去了。
在她真正走出自身的困顿与局限前，贫穷刻在了她的骨子里，甩不脱，摆不掉。她想过办法，她想要改变，奈何，奈何，奈何只能说一声奈何。
高二的时候，一直想找份兼职，上的普高管得不严，可以偷摸地带手机，只记得发件人是一串数字，内容是淘宝客服找刷好评的，她信了。
先加了对方为好友，得知对方叫果果，聊了几句，按照对方的指示，发了自己的信息过去，然后果果开始派发第一轮任务，之云拍下单子，过了十几分钟，算上之前拍进去的钱，净赚五块钱，五块钱不算什么了，之云还想再接再厉，可是她拍完第二轮，果果说还要拍第三轮，这是个连续的程序，之云心下生疑，却又心存侥幸，万一不是呢？钱不够，问爸爸要了两百，说一会儿就能还他。
钱给对方发过去，果果竟然让她再拍第四轮，之云意识到不对劲了，这真的是个骗子啊，她给对方发信息说自己不干了，让对面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把钱还给自己，对方没有回。
爸爸问怎么了，志云哭丧着脸回我好上遇到网络诈骗了，爸爸用早知如此的语气数落她：“你刚才问我要钱，也不说是干什么，你要跟我说是这种事我就不给你了。”
“先别说这些了，我们赶紧报警吧。”
“怎么报？九百九，不够数人家不管的。”
之云一脸沉重，“那怎么办啊，我在学校省吃俭用，攒了一年的零花钱啊，没了。”
爸爸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边玩便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向她，“你就当是买个教训吧，不要相信天下会掉馅饼，更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以后不要做这么蠢的事了。”
正说着话，手机叮一声响了，果果发信息说退钱可以的，麻烦填一下表，我们后台会为您进行办理。
之云惊喜过望，忙把自己的信息再回了一次，等着果果给自己退钱。果果最后说，要等一到七个工作日才能到账。
等啊等，等啊等，十几天过去，之云等得花都谢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贫穷与困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