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有围棋》般若柒柒

2、唐颂1

　　我叫唐颂，今年十二岁，棋力是业余6段最高级，爷爷说我和7段就差一个为国争光的机会。
　　听爷爷说唐家祖上出过帝师，帝师顾名思义就是教皇帝下围棋的老师。只是后来子嗣中缺少有围棋天赋的人才，迫于无奈帝师的荣誉也慢慢被淡忘。

　　围棋天赋有多少人羡慕，那是勤奋和努力都远比不了的。当然要学有所成只有天赋还是不行的，还要早起步，还要有持之以恒的毅力，日复一日的坚持，耐得住寂寞和扛得住压力。

　　从我四岁时起，爷爷就每天教我下棋，还请他那些所谓棋力接近职业棋手的老棋友们一起教我下棋。我从小性格偏内向，话少，很安静，在棋盘前可以静坐半天。我对黑白棋子和棋盘上的纵横线交点很喜欢，似乎那是最好玩的玩具。

　　六岁那年有个业余围棋比赛，我参加了，那是第一次参加那么正式的比赛，对手大都是大人们，整个赛场上和我差不多年龄的不超过五个。那次比赛我有点紧张发挥不好，结果名次还不错，我被授予业余5段的称号。

　　七岁那年，我参加了一个什么业余比赛，那时候字都认不全，也没有去记住比赛的名字，结果得了亚军，然后，我就是业余6段了，和几个大人们一起站在领奖台上看大人们给我发证书和奖金，我有点云里雾里。亚军的名次让爷爷他们意外，我能轻易的赢了爷爷和他那些所谓棋力接近职业棋手的老棋友们，所有我没有很意外，只是稍微有点意外。最让我意外的是亚军的奖金，居然有两万块钱，那是爸爸几个月的工资。我当时用单纯地想，下着心爱的围棋还能赚钱补贴给家里，也挺不错的，至少能帮家里减轻负担。

　　也是那次比赛，让爷爷发现了他的孙子有围棋天赋。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天赋是个什么东西。爷爷说我有围棋天赋，我就认为我真的有这个天赋。现在虽然没有帝师这个围棋职业了，但是有个更正规的职业，那个职业理所当然地成了爷爷的目标，那就是职业棋手。他命令爸爸给我报围棋班，请职业围棋老师教我下棋。我的那点奖金和后来的花费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爸爸为了增加收入，辞去了办公室的工作去了工地打工。结果一次意外，他摔断了腿，出院后便一直养在家里。工地的赔偿也止于出院那天，他们的理由是爸爸操作不当，应负次要责任。突然的变故让我的职业学棋之路戛然而止。

　　爷爷沉默了几天后，开始往家里搜罗各种棋谱，围棋书籍和棋刊报纸。他沉默地抽了两口汗袋烟，对我说：“颂颂啊，你是我们唐家唯一的希望，这围棋你一定要坚持学下去，没了道场和职业老师，以你的天赋和努力也一样能成为职业棋手”

　　我在他面前使劲地点着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却迷茫了，那时才九岁的我想不通，下棋和赢得比赛哪个更重要。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也在想，下棋和钱，那个更重要？看看卧床的爸爸，我愧疚了，一个健康的爸爸更重要。

　　随后的一个业余比赛，我拿了第五名，奖金和之前的比，也不值一提。爷爷知道后沉默地啪嗒了几口烟，转回屋里搬出一个老匣子，我知道那里面是一个古老的棋盘，四条腿像个小桌子似的棋盘，据说那是那位帝师祖宗传下来的。我现在用的棋盘是最普通的折叠式的，我曾经想象过在那个棋盘上下棋，但是一次也没有实施。记得很小时候偷偷拿出来玩，还在上面撒了一泡尿，被爷爷知道后，把我的屁股打红了。记忆中那是爷爷第一次发怒。

　　几天后，有个职业二段的棋士来家里教我下棋，爷爷脸上又露出了希望的笑，那个笑容在我看来有点沉重。他屋里的那个老匣子还在，只是里面空了。我错了，我不该不专心比赛的，我本打算拿个不好的名次让爷爷怀疑我的天赋，然后让他放弃让我成为职业棋手的打算。如果不是那次比赛的亚军，爸爸还是健健康康的。爷爷却依然坚持说我是唐家唯一的希望。那个老匣子里面的棋盘让我成了唐家的不孝子。

　　我跟着那个职业棋士学了两个多月，和他下棋的确比我自己摆棋谱要收益的多。我第一次正视职业棋士这个职业，带着向往和敬仰。

　　后来一个小规模业余比赛，我拿了冠军。说是小规模是因为参赛的业余5段棋手不足40人，我拿冠军也带着侥幸的成分，比如，有些天赋棋力比我高的业余棋手没来参加比赛。这些爷爷不知道，这并不妨碍我借着这个机会说服爷爷别请职业棋士到家里。毕竟，请职业棋士花费也不菲，而我不想让自己更内疚。爷爷考虑后接受了我的建议。我那时才九岁，就有这样的心机，看来是真的有天赋。

　　后来但凡比赛，我知道的都报名参加，每次也都能拿回奖金来补贴家用，我以为这样就能减轻内疚。这几年爷爷的身体也渐渐不好，家里的花费增加，听爸爸说，那个棋盘的活当改成了死当。我也彻底被打上了唐家不孝子的烙印。而成为职业棋士成了我唯一的赎罪机会。

　　十二岁那年，有两件大事发生。一件是我打算冲段考职业棋士，另一件事是我遇见了南家的千金，南丰锦。

　　南家是第三年举办业余围棋赛事，之前的两届我都参加了。一次亚军，一次第三名。南家的赛事我很喜欢参加，原因有二：一奖金高，二赛场禁止吸烟。之前有个业余围棋比赛，也是手机杯的，第一场的对手是个中年男人，烟鬼。不幸的是我那两天感冒咳嗽，被他手里的烟呛得咳得更厉害了，几次因为手不稳下错了地方，结果可想而知，二手烟的心里阴影直接影响了后面几天的比赛，成绩是史上最差，第七名。

　　在南风酒店顶楼的比赛，第一局对手是业余5段，我胜的很顺利。不过他的围棋也可圈可点，值得我学习。他布局谨慎，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只可惜他算的没有我算的远，他的手法也遵循着定式失了灵活，很容易就被我突破了薄弱点。我想以快棋速战速决，结果他不受影响，坚持到中盘，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穷途末路，投子认输。我起身去报成绩，结果看到一个粉嫩大眼睛的小女孩，她的打扮让她看上去比我小，后来在班级上看到她才知道她和我是同年。她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那里面装着羡慕。走过她身后，我笑了，她居然会羡慕我。

　　第二天比赛的对手是一个业余6段，他被我轻易击败。第三天遇到的对手同样是业余6段，他比我年长。棋力和我不相上下，这是和他行棋到1/3的时候的认知。我们从中盘一直交着，攻击对方的漏洞，同时防守自己的薄弱。棋力相当的对手，致胜的关键是看谁先找到对方的漏洞并击破，我俩棋逢对手，都异常的谨慎。在犬牙交错我以为要输了的时候，终盘了，棋盘之上再无子可落。数子归地，我险胜半子。后来回忆那盘棋，我想如果当时我能看的更深入，结局会更简单。

　　最后一天的对手是上一届的冠军，在上一届比赛中我输给了他。他好像不记得我了。这一局，他胜出，我就是亚军，我胜出，他就是亚军。雷同的相似，我不想历史再现。

　　一开始我的布局很谨慎，他的试探都被我忽视，或者说一一化解。一直到中盘后半部分，我们都没太大的漏洞让对方击破。但是他的攻势依然不减，或许他太自信了，也或许他看我年纪轻轻，轻敌了，他大胆的进攻被我截断。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因为棋盘上已经没有了多余的空白让他大显身手，结局是他落败。他很不甘心，抬头看我，我与他对视。他低头收拾棋子，说，想不到你这一年进步的这样快，他记起了我，如果他早就认出了我，会不会下的更谨慎一些。我说谢谢，我准备冲段了。他反应平平，眼中没有惊讶，对我说：“祝你好运”我想得到的答案却是“祝你成功”，祝你成功是肯定你的实力，而祝你好运就差了一截。有人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在围棋的世界，的确如此。后来参加过一次全国定段赛，我才知道，他的祝福是多么地真诚。

　　后面的几局对局，南丰锦从头看到尾，我不知道她看懂多少，她眼里的羡慕和崇拜毫不掩饰。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最后站在领奖台上知道了她的身份后，我平静的面容下有种想笑的冲动。如果我的天赋在围棋里，那么她的天赋更简单粗暴，那就是他们家的钱。我要领取的奖金也曾是他们家的钱。

　　升入初中的第一天，我又看见了她。我当时挺意外，像她这样的有钱人家的孩子，不该出现在我们普通人聚集的学校里。然后想，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任性，想去那里上学就能去那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大人们也无限地纵容，班主任居然同意她办围棋社。

　　她建的围棋社我从没想过要加入，因为在那里没有合适的对手，那里也不会提高我的棋力。

　　那天她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很意外。说出的话也很不客气。我不想看到我一直心爱的围棋被宠坏的有钱人的孩子一时兴起拿来过家家。围棋不是玩具，那是祖先传下来的智力竞技项目中的精髓项目。

　　那天放学后，远远听到她哥哥和班主任的对话，让我对她的认识得到进一步证实，被宠坏了的有钱人家的孩子。无论如何，他的哥哥是个值得敬重的有钱人，因为那天他派人把我送回了家。第一次拿着那么多钱，我心里不是高兴，而是担心能否安全回到家。

　　我冷眼旁观着她的围棋社从繁华到冷清，只等她对围棋的心血来潮快快退去，然后从哪来的回哪去。不想，她却找到了我，拿着一本本因坊秀策的棋谱让我帮忙，看着我梦寐以求的棋谱我犹豫了。最后她的诱惑成功了。我答应帮她在我空闲的时候帮她培训社员。她感激地抓着我的手晃动说出了她的远大目标“打败实验五中”

　　我在她的自信满满的眼睛里看见了当初的执着地追求这围棋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