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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   Chapter 5

      Chapter Text

      南来北往的小镇,平日实际居住者少,大多是载着货物匆忙转运的商人,前镇子边关战乱,也来了不少携家带眷的逃难客,而由于地处偏僻,过了这里恐怕要到下一个大城才有人烟,村长的家便同时兼了京里书信往返的功能。

      前几日大雪笼罩,叶昭的军队不得不扎营停留一阵子,听闻柳天拓将军派来的送信兵,也因大雪连绵,伸手不见五指,行进路线只能限制在此处小镇,那小兵又被严令一定要亲自将信交给柳姑娘,以至于叶昭派去拿信的小兵无功而返。实在没办法,那就等雪融了再说吧,叶昭对柳惜音这么说,偏偏对信中内容忐忑难安的当事人,想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冒雪前往。

      “也许柳将军已经找到他的姪女了。也许我并不是——”
      那天柳惜音画下断玉模样,写下几行出生地与生辰的文字,没有夹杂私人感情,也没说过自己的颠沛流离,简简单单交待几句就让人送去京里。
      叶昭想象若某天突然出现可能是亲人的对象,自己恐怕半刻也等不下去,况且,她一样很好奇柳天拓会回些什么。相比起柳惜音那几乎象是在与自身较劲的顽固,深怕连累朝中名将的担忧,叶昭倒是万分希望会得到好的答覆,毕竟,多个亲人、多点势力罩你,对谁都是好事,别人再怎么爱碎嘴又能拿你如何?
      接着,将营中军务交给军师,并且考虑于飘雪速度,也许得在镇上多待几日……等等细节讨论完毕后,大将军再度将一脸惊惶的小美人拉上马,趁偶尔雪停的短暂时间快马加鞭,奔往小镇。

      ***

      冬雪肆虐的时节,不稍一个时辰就能把地上走动的人羊猪马掩没。
      她二人轻装迅捷入镇,取得书信后,来时还能通过的小路便早已被掩盖地无法行走,许多商人车队停在入口面面相觑,不得不折返回镇过夜。
      仅仅两家客栈却挤得水泄不通,沿路都是紧急搭起的克难帐篷,各个营火将冬日傍晚照得火光通明,触目可见跃动的火苗,在雪上如祭典一样,美丽燃烧。
      由于村长深知叶昭身份特殊,硬是帮忙在客栈弄到一间客房,待把踏雪安置好之后,柳惜音去街尾寻了几件冬服棉衣,叶昭则去加入大伙们自食其力的铲雪工程。
      急着离开的旅人很多,大家都非常奋力,手上有什么道具基本上全拿出来用了,锅碗瓢盆也好,能铲多少是多少。

      但到了入夜,寒风刺骨,几次火把熄了又燃,燃了又熄,终于有人联合说了,今晚到此为止,回去吃饭休息吧。

      叶昭放下铲子时,来不及擦掉脸庞的融雪和脏污,几个下午聊过几句的男人就提着酒壶凑了过来,请她喝上几杯。
      「你这小子怎么没提过妹妹长这么漂亮啊?」
      「对啊,早知道我就先抢一步去找她说话了!」
      叶昭喝下最后一杯酒,望向前方那处很快被男人们包围起来的奇妙圆圈,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古怪仪式,膜拜外来的异教神祉。
      「那么多人围着一个姑娘家闹什么,不成体统。」叶昭啐了一口,肩膀扛起铲子,大步跨去怪异的圆圈人群里,看似随手一抓、其实精准逮住正要偷摸柳惜音发尾的某个男人,手肘挥向他的下巴,把他疼得猛掉泪。
      叶昭瞇起眼,冷然瞪视倒地哀号的他,大喝:「别碰我妹,快给我滚!」
      当将军领兵杀敌的人,这一喝可威力不小,所有痴迷美色的人海都慌乱散去,离正中央的柳惜音至少有几步之遥,叶昭此时才低下头,瞪着不知何时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另一个男人。「你还在这儿做啥,快滚!」
      终于,那些闲杂人等被斥退了,习惯穿着叶昭所赠狐裘、一派温雅含笑的柳惜音,掷起锦帕,打算为叶昭擦擦脸颊与鼻尖。
      「阿昭——」她顿了顿,重新说一次,语调里几许顽皮笑闹。「阿昭哥哥,低下头来。」
      那声软嚅娇柔的哥哥,让叶昭转了下眼睛,却让旁边流连不去的几个男人钦羡不已,更别提还是被那样温润如玉的小仙女帮忙擦脸,一颗心都要荡到天边去,就算她骂他们是色猪都爱听啊。

      「妳何必来呢?在客栈等我回去便是。」
      「正是等太久,才想来看看状况。」
      叶昭与柳惜音并肩而行,沿路经过好几个帐篷,见着妇人和姑娘家都已在烧水煮饭,她朝她们微微一笑,她们就红起脸扭捏作态,有几个少女推闹彼此,羞赧地问着,谁要上前去攀谈。
      叶昭更开心了,笑出一口白牙,姑娘们免不了又是一阵骚动,还被自家不知情的爹爹骂了几句。
      她原就身形颀长,五官俊秀,只要不说话,穿着一身粗衣仍显得玉树临风。加上叶昭手拿铲子活动一下午,不少人都看到她虽不够身材粗猛,手臂线条却强壮精实,而且力大无穷,惹得大家啧啧称奇。
      特别当几滴汗落在蜂蜜色的肌肤上,覆又有丝浏海落在那双清澄的眸帘,这位陌生而迷人的男子是如此与众不同,让许多为父亲兄长送酒水来的未嫁少女,挤在边上痴然凝望。
      「——客栈老板的女儿已帮妳准备好热水,看妳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沐。」柳惜音忽然说道。
      叶昭挑起眉。「是老板的女儿帮我准备的吗?」
      柳惜音瞅了她一眼,一脸的似笑非笑。「她还帮妳热了壶酒,就待晚上妳睡了,好让她生米煮成熟饭。」
      「太可怕了,」叶昭双手抱住自己,假装抖了下身。「好险我夜里跟妹妹睡,有人会保护我的贞节。」
      柳惜音摇头苦笑。「真弄不懂妳,调戏姑娘家很有趣吗?」
      「大概是因为这些姑娘都太可爱了吧。」叶昭哈哈而笑,清朗的笑着实放肆,可又坦然地让人讨厌不起来。

      柳惜音只能无奈轻叹。她与叶昭虽以兄妹身份暂宿一房,但去采买棉衣的路上,逛着摊子时,有些妇人会凑来小声问道,是否为私奔出逃的小情人,想听听荒野小镇听不到的情爱纠葛。
      偏偏叶昭不知是为了让男子身份更有说服力,或者是本性即为如此,非得四处逗弄纯真无邪的小姑娘,柳惜音拿她没辙,只好勉为提醒:「总是会有人深情错付,别玩过头了。」
      勾起略带嘲讽的嘴角,叶昭意外冷淡地回:「自以为是地喜欢我,又要自以为是的伤心,人生能过得这么简单也是幸福。」
      有些讶异于这份冷漠,柳惜音转为沉默。自与这位假扮男子的将军相识以来,她总是对自己极好,温暖犹如旭日,即使她对叶昭说了不好听的、别扭的、固执又偏激的话,也甚少惹对方生气。
      「——我知道妳的意思。」蓦地,叶昭握住柳惜音的手,视线望于前方,侧脸看来尴尬莫名。「我也不是想……不是想伤害谁,就只是……只是觉得、我作为男子,这可能是少数的乐趣之一。」
      哎——总之,我会记得,不会玩过头。叶昭保证地握紧掌心里的手,柳惜音却不明白她为何要向自己保证,也听不懂何谓作为男子的乐趣,只是当意识到街边少女投来的目光后,她将手自那只长了硬茧的手里抽出。
      叶昭依然没看向她,只是抬起空着的手摸摸后颈,嘟哝几句听不清的话。

      两人走到客栈后,气氛似乎仍稍嫌紧绷,叶昭也就胡乱扒饭,急着去房里泡个热水澡。柳惜音为了给她洗沐空间,独自待在一楼客栈许久,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想着他们走出视线后会走回哪里,走向哪个欢迎他们回家的人。

      然后,她想起了柳天拓的回信。
      那位未曾谋面的京城将军似乎非常肯定柳惜音的身份,甚至说要派人先过来带她回京团聚,免得跟着叶昭的军队行进缓慢,有所耽误。但她当时在村长的家拆信来看,只是望了叶昭一眼,便立刻下笔回信,拒绝了可能是叔叔的那人的热络好意。
      “妳不想早日与亲人见面吗?”
      对于叶昭的问话,柳惜音直率地答:“我与妳约好了,要与妳一起回京。”
      而且。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而且,只有跟妳在一起,我才不会害怕。
      想到这里,柳惜音拍拍燥红的脸,提醒自己,不行,不能太过依赖别人,不然阿昭也会困扰的。
      她会觉得捡到一个过于麻烦的女人,然后就——然后就心生讨厌了也不一定。

      下定决心,必须找回过去独自一人的勇气。
      眼看时间也该够了,柳惜音这才缓步走上客栈房间。

      ***

      泡完热水后,通体舒畅的叶昭,穿着柳惜音递来的浅蓝色棉衣,坐在桌边观察跪于地板正铺着一层又一层薄被的朋友。
      她慢条斯理喝完客栈老板女儿亲自端上来的酒,施施然地问出口:「妳在做什么?」
      「我在铺毯子。」
      「我看得出来。我是在问妳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就寝所需。」柳惜音把所有薄被衣衫都铺在地面,力求撑过冬夜。她坐在那团根本不够暖的临时床榻上,偏头想了想还缺什么。
      叶昭放下酒杯,吐出无可奈何的长叹。「那谁要睡地板?」
      「当然是我。妳今日在外头那么累了,明日还要继续,妳得在榻上好好休息。」
      柳惜音仍在思索差了什么,只花半分心神回答,末了,她拍了下掌心,想到还缺个枕头。
      正要起身去拿,却忽然整个身体都浮了起来。柳惜音瞪大眼,惊愕地望着不知何时来到背后,将她拦腰抱起的叶昭。
      「别开玩笑了。」唇中有着辛辣酒味,紧贴的身体传来热度,使柳惜音不由得晕红扑面,忘了该推拒这个总是心血来潮就把她抱上抱下的失礼大将军。
      此时,叶昭甚至将她一口气抛往榻上,像在抛米袋一样,顾不了怜香惜玉。

      「妳前阵子还在吐血,躺什么地板啊!」
      「我——」
      「我不想听。」
      「但——」
      「没有但是。」叶昭紧皱眉宇,整个人扑往某人准备好的地板床榻,闷闷地说:「我睡这儿。」
      脸埋在薄被里,实在像极了闹脾气的小孩,柳惜音不禁笑了出声。
      「阿昭……」
      听到柔声呼唤,叶昭撇头望去,见着了跪坐榻上的那人一边拿下发钗,长发流泄肩前,一边拍拍榻缘的柔媚模样。
      「阿昭哥哥不上榻一起睡,我这个做妹妹的要如何保妳贞节?」
      「——可以吗?」叶昭不知道是怎么了,扭扭捏捏地连自己都觉得恶心。但就是打定主意,一定要从柳惜音口中听到这是她要的,她也愿意的。「妳想与我同榻吗?」
      「快上来吧,地板冻,不要待那么久。」
      叶昭勉强满意地点了头,迅速脱下蓝色棉衣,捻熄烛火,只穿着冬服中衣便钻进被里。「我睡相不好,要是压伤妳——」
      「我没有这么柔弱。」坐在榻内的柳惜音帮忙盖好棉被,自己并未卸除外衣,仍觉得有些寒冷,看着已在枕上躺平阖眼的叶昭,月光下那张脸庞俊朗英气,使她轻声呢喃:「……也不想太过依赖妳。」

      无论叶昭是否听到这道告白,在接下来的互动中已不重要。

      两人挤在狭小榻上,肢体总会互相触着,也不便随意翻身。忽然,叶昭冷抽口气,在黑暗里惊叫:「妳的脚怎么这么冰?!」
      用一半棉被尽量把自己包成一团,柳惜音在被里藏着红通通的脸,不小心脚尖碰到叶昭的小腿肚了。「女子体寒,大家都这样的。」
      「我就没这样,哪来的大家?」叶昭坐直身,双手探入棉被,无视那道娇声软呼,将冰透的双脚抓在掌心里。
      「阿昭——!」柳惜音一手拉着叶昭臂膀,羞红满面,努力想把脚自那双大掌中抽离,无奈狡诈的叶昭下一刻竟按住某个穴道,让她痛到顿失力气。
      「很痛吧?」叶昭居然笑了,还笑得非常得意。「这里痛,表示妳肝不好。」
      柳惜音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含泪瞪她。
      「妳放松点,我帮妳按按,脚老是这么冰冷可不正常。」
      叶昭知道方才那痛让柳惜音忌惮得不敢乱动,既然收到威胁的成效就该给点鼓励,她放柔力道,按压穴道的同时,带着粗茧的指头也不忘摩挲脚底与脚趾,试图让本人不再戒备。
      疼痛渐消后,取而代之的是酸软舒服,双脚愈来愈温暖,柳惜音也沉溺于这份难以言喻的享受,不想挣扎了。
      她脸颊枕着膝盖,半阖眼凝望叶昭,月色下只看得到认真的侧脸线条,以及在自己脚底施展神奇功夫的双手——小麦色的手充满劲力,却又能温柔拂去泪痕,贴着自己乳白色的裸足。
      忽地,心跳漏了一拍,然后诡异地增快,脑袋里联想到一些不该出现在她与她之间的事。
      「好了,这样应该可以了。妳以后也要记得给自己多按按,懂吗?」
      「嗯,谢谢。」匆促丢下道谢,柳惜音翻身背对叶昭。
      僵直着身体,一夜难眠。

      隔天,叶昭用完早膳便出门了,继续同大家开工铲雪,以期明日可以离镇。
      柳惜音中午去为她送饭,发现昨日那群人不再粘着团团转,但也没多想,回到客栈后才知道原来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妇人来跟她说,她们很佩服夫妻俩的勇气,这年头要私奔可是不容易,看来那年轻人也把他家娘子照顾得很好……云云。
      柳惜音先是愣在当场,什么时候她跟叶昭变成夫妻了?昨天不是说好当兄妹吗?后来才知,为了赶跑那些抱持长兄如父的观念,找叶昭问东问西想要问个姻缘的人,那位没耐心的大将军居然直接说:“惜音根本不是我妹妹,是我家婆子!你们听懂了就快给我滚蛋!”
      ——……真是的。柳惜音抚着太阳穴,头疼万分。若不是她教养在身,真想立刻把叶昭抓回来痛骂一顿。
      她坐在客栈桌椅,兀自烦恼,一抬眸,看到客栈老板的女儿眼眶泛红,哭着躲到后面,让她更是头痛,无奈地望向天花板。

      叶昭傍晚回来,喊着腰酸背痛想要泡澡,但已为她准备好一壶热酒的柳惜音,只是坐在房间椅上,皱眉看她。
      「妳知道为什么今天没热水了吗?」
      「为什么?」
      「妳知道昨日为什么有热水吗?」
      「为什么?」叶昭又是呆呆反问,语气也不在乎,随手就要将铲雪用的粗袍脱下。
      柳惜音深吸一口气。「妳还记得我同妳说过,那客栈老板的女儿吗?」
      叶昭脱袍的动作停下,望着柳惜音,终于啊了一声。
      「她都哭了,妳要不要——去安慰一下呢?」为了更有说服力,她多加一句:「为了妳的热水。」
      「我们明日就要离开,她难道以为会有什么天长地久吗?」叶昭用手掌胡乱抹脸,虽有愧疚但不至于让她有所行动。「小女孩的心思,睡过一觉就没事了。」
      「——妳为何如此冷漠呢?」柳惜音忍不住说:「妳或许没将别人放在心上,但别人……别人会一直记着思念过的对象。」
      她或许会遇到下一个人,但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叶昭了。
      柳惜音说这句话时,连自己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这整件事都让她无法等闲视之。
      忽然之间,越是思索越不想见到叶昭,便把罪魁祸首推出房门,低语几句:「总之妳快去安慰她吧。」

      把叶昭赶出房门后,柳惜音坐回原位,心烦意乱,盯着酒壶许久,觉得忧愁千丝万缕,层层繁杂。
      她为自己倒了杯酒,原想稳住心神,却开始喝了一杯又一杯,沉浸于紊乱思绪。
      阿昭会怎么安慰那姑娘呢?柳惜音想象着可能会有的场景。
      她会告诉她,她也是女子之身吗?
      还是会抱着她,说些不带真心的风流之语呢?
      柳惜音又喝了一杯酒。
      明明最初看着只是可爱的孩子,眼神痴迷地凝望倾慕之人,每一处都惹人怜爱,直到她心伤难过,眼有泪珠,难言的怨怼直直望来时,自己才猛然发觉大事不妙。
      即便如此,叶昭也不会把那样的姑娘放在眼底吧。若不是柳惜音与她率先遇上,若不是她愿将自身祕密坦承相告,自己最终也只是如那个姑娘一样的别人罢了。
      莫说当朋友,恐怕只会是一个即使被叶昭瞧见了也不甚关心的人。

      总归来说,都是阿昭的错。
      柳惜音喝了手头这杯酒,正想再倒,却发现酒壶已然见底。
      ——都是阿昭的错。
      如果她不是这么好的人……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待柳惜音如此真诚,两人也不会直到现在仍牵扯不清。
      然后呢?然后怎么做呢?
      不要难过了。柳惜音昏昏沉沉地站起身,决定去向那名少女说,妳不要难过,因为妳喜欢上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所以不需要难过。

      「——哎!惜音、妳怎么了?」还没走到门边便被迎头撞上,柳惜音跌入那人怀里,闻到不怎么干净的烟尘、雪水潮湿,还有汗臭味。
      她并不讨厌这样的味道,因为会使她想起一个待她很好的人。
      「阿昭,我要去跟她说。」柳惜音严肃地看着叶昭,片刻后,烦躁地抬起一手捏住叶昭的脸。「我说我要去同她说话——妳为何要晃成这样?」
      「什么?妳要跟她说什么?」叶昭一头雾水,双手撑着脚步虚浮的柳惜音,还得躲避不断拍打她的手。「我没有晃,是妳喝醉了!」
      「我要去……安慰她……」
      「不用了,我已经向她说明白了。」
      「妳说了什么?」
      「我说我这辈子只爱我家婆子,所以只能对不起她。」叶昭拦腰将柳惜音抱起,走向床榻。「妳居然把酒都喝光了,也不留一些给我。」
      「妳家婆子是谁?」怀里的柳惜音不像过往那样还懂得脸红挣扎一番,只是楞楞看着叶昭,但叶昭好似变成三个人,她不知道要看哪个人说话。
      叶昭翻了下白眼,把她安置榻上。「她以为我说的是妳,妳可别找她乱讲。」
      「但我们都是女子,怎能当夫妻?」柳惜音皱起眉头,绞尽脑汁想着一些只有她才读得懂逻辑的事物。
      叶昭叹了口气。「我的姑奶奶,拜托妳先睡吧,发什么酒疯……」

      「我很认真在想的。而且我没有喝醉,是妳在乱晃。」
      「我要稍微擦个澡,妳赶快睡好吗?」一脸苦笑的叶昭只能轻声哄她。「反正明日,妳就会头痛到想不起今晚的事了。」
      「我可以帮妳——」听到能帮忙叶昭,柳惜音想起身下榻,当然立刻被叶昭按了回去。「——阿昭、我可以的——」
      「好好,下次再让妳帮忙。乖。」
      「可是——」
      「听话点。」
      「不然我帮妳脱衣——」在榻上施力较劲想要起身,不久柳惜音便脸色发白,突然说:「我好不舒服。」
      叶昭吓得望向四周寻找可用物品,最后只能把酒壶盖子打开,急忙塞到醉酒的人嘴边。「要吐了是吗?吐这儿!」
      「——好不舒服。」柳惜音摇着头,把酒壶丢到一边,继续呢喃。
      「妳不是想吐吗?」
      「小时候……」迷醉的黑眸凝视叶昭,眼神朦胧,她的语气飘忽轻柔。「隔壁的小哥哥同我说,不舒服的话,只要亲亲脸就会舒服了。」
      叶昭的嘴角抽搐几次。「那个小哥哥是在吃妳豆腐吧。」
      「小哥哥人很好,对我很好,他没有说谎。」捏住叶昭的衣袖,柳惜音满眼期盼地望着。「亲亲脸后,就舒服了。」
      叶昭的脸庞胀热,心跳加速,明白对方要她做什么,但这趁人之危的情况实在不妥。「这样吧,我去弄热水来帮妳洗把脸——」
      「阿昭……」像只慵懒任性的猫儿,柳惜音靠在叶昭怀里,纤柔肢体卷缩着,把自己变得很小。「妳也是,待我很好……从未对我说谎。」
      所以妳也可以。
      像那个小哥哥一样,亲亲我的脸颊,把我变得舒服。

      「——是妳要求的。」
      叶昭抿紧唇,一手压在榻上,一手揽抱怀里的醺然友人。
      她低下头,鼻息相触,柳惜音的微热呼吸让自己都要闻得晕醉。
      最后,唇悄点颊边,几乎要触及那双微笑的唇角。
      「阿昭……」柳惜音阖起眼,睫毛轻颤,唇边扬着浅笑。「我不会不舒服了,我要睡了。」
      她向榻边人报告完自己的身体状态,脸靠着枕席,酣然拥抱棉被。
      「惜音,」浅尝则止却遗留意犹未尽,叶昭伸出手,指尖爱抚那道划过秀眉的伤疤,她的眼神不再是白日里的清明澄洁,此时闪烁着隐晦的光,像极了蛰伏黑夜的猎豹。「我也……不舒服了。」
      柳惜音睁眼望着叶昭,柔柔一笑,抬手揽抱她的后颈,拉下她的头。
      「亲亲阿昭的这儿,」吻了几下叶昭的脸颊,那道细声娇语,听得人心底酥麻。「让阿昭舒服。」
      只是几个蜻蜓点水的脸颊轻触,叶昭自然觉得不够,额前沁出汗珠,心脏快跳出胸口,她伸长手臂拥着柳惜音,凑在耳边小声问:「妳曾与女子共枕过吗?」
      柳惜音呜咽地轻哼几句,也不知听懂问题没有,软语咕哝:「只有跟阿昭睡在一起。」
      叶昭还想开口,怀里的人却拉拉她的袖子,继续说:「阿昭,别跟人睡。」

      跟别人睡很痛的。
      身体里,心里。
      那些人身上总带着恶臭。
      又脏又恶心。
      他们只会让人很痛很痛。
      所以阿昭别跟人睡。

      「如果妳也疼了,我会更疼的……」
      柳惜音最后说完这句话,彻底进入梦乡。
      叶昭持续抱她许久,凝视她的睡颜,想着从今往后会有多少时日,自己将如今夜这般,对这个女人就是放不了手。

      ***

      新的晨日,积雪堆在街边,小路栈道被放了几个大板子充当修复,叶昭牵着踏雪小心翼翼走过,才朝后方的柳惜音伸出手掌,搀扶她接着走过木板。
      「我昨晚是不是掉下床榻了呢?」柳惜音捂着发胀的头,眼睛畏光,原本闭月羞花的娇容挤成一团,看来着实有趣。
      「是啊,摔痛脑袋了吗?」叶昭牵着马,语气轻松地回答。
      「怎么就想不起来呢——」注视雪地,柳惜音还想问些话,但叶昭忽然抱住她的腰,将她抬起。
      「妳先坐上马背,别走了。」
      「唔、谢谢。」踩上马镫,跨坐马鞍,柳惜音抚着马鬃,叹了口气。
      「还要我亲亲妳让妳舒服吗?」
      说得极轻极柔。
      柳惜音没听清楚,疑惑地望着牵马走在路上的那人。
      「阿昭,妳方才有说话吗?」
      叶昭扬起微笑,是在镇上风靡怀春少女的笑容。「我没有说话。」

      就连女子之身的祕密也未有隐瞒,不曾向柳惜音撒过半点谎言。
      叶昭今日,说了第一个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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