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轮台》余明安

2、第二章 棋开

　　屋檐巍峨，宫墙肃穆，天空澄澈而明净，与这红墙内的亭台楼阁相映衬，更显景致的精雕细琢。远处匆匆行来一群人，看方向是要去往卫贤妃的德庆宫，打头之人面容沉稳、但神情焦灼，正是当朝六皇子--安王李元穆。

　　半月前，正在平州规整地方军务的安王接到京城急报，他的母妃、也就是卫贤妃在宫中突然晕倒、昏迷不醒，太医诊断，恐不测；因此，皇帝特急召他回京侍疾。他带领亲卫一路打马急奔、风尘仆仆，三日前才抵达京城，顾不上梳洗一路直奔德庆宫，从太医处得知他母妃这段时日一直昏迷未醒，病情恐难痊愈。这几日，他一直在德庆宫照料母妃，今日下朝，候在门外的小太监传信，说是卫贤妃醒了，他才一路急匆匆行来！

　　迈入内室，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床榻上躺着一面容清瘦、但依稀能看出风韵犹存的妇人，一双眼虽深沉沧桑不复少女的清晰明亮，可依然能想象出她年轻时是何等的风华绝代！榻边除开丫鬟仆妇，还有一对二十七八岁左右的青年夫妇及一个十五岁上下的少年。只是那青年缺了右边臂膀，面容颓废、眼神沉郁，双唇紧呡；他身旁的年轻妇人也是眼神木讷、小心翼翼不敢多言之人。倒是那少年，气宇轩昂、声音清亮，一直在榻前挑着好听的话说来逗趣，给这满是药味的沉闷内室带来了一丝鲜活。

　　见他进来，少年起身行礼，朗声道：“六哥，母妃刚刚正在念叨你呢，你可就来了。”撅了撅嘴，似赌气又似撒娇般接着道：“你一来，母妃就只见得到你，都不疼我了！”

　　李元穆还未答话，那榻上的妇人倒先轻笑出声，语气颇无奈却满是宠溺：“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是这泼猴样儿，没大没小！”

　　少年不依，自顾自嘟囔道：“母妃偏心，明明六哥比我还大，他一来，好吃的好玩儿的就都归六哥了！”

　　卫贤妃好笑不已，反问道：“你六哥事务繁忙，不似你般能经常陪着母妃，但他得了的好东西，哪一次最后不都是归了你？”

　　少年展眉一笑，炫耀般说道：“那是六哥疼我，别人想要还没呢！”

　　李元穆肃了肃脸，瞥了一眼那少年，问道：“小十二，你今日功课可做完了？待会儿同我去校场，这段时日未曾好好管束你，只怕功课都生疏了！”

　　少年，即十二皇子，当即脸一垮，沮丧道：“六哥，你每次能不能别一来就考校功课？我都怕了你了！”

　　李元穆未做理会，上前行礼问安：“见过母妃，母妃可安好？”又冲那对青年夫妇道：“见过三皇兄、三皇嫂，前些时日我不在，母妃全靠三皇兄三皇嫂照料，六弟不胜感激！”

　　那断臂青年未回话，只沉默的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年轻妇人也跟着福了福身，刻板谨慎的回了一句“六皇弟安好”便不在言语！

　　李元穆似习以为常，不在多说，倒是十二皇子不耐的撇了撇嘴，不满断臂青年的态度！

　　见李元穆还立于榻前，卫贤妃让嬷嬷搬来软凳，等到众人重新依次坐下，又换了新的茶果，才聊起卫贤妃此次这来势汹汹的病情！

　　“母妃身体一向康健，这次怎地突然就病了？太医今日可曾来请脉了？”李元穆轻呡一口茶，开口问道。

　　卫贤妃轻咳了几声，才回道：“太医刚走，说是以后好好将养着就成，母妃年纪大了，不如以往，这病当然是说来就来。”顿了顿，卫贤妃状似无意的问道：“皇儿这次出行可还顺利？路上可平安？”

　　李元穆毫无所觉，轻敲了敲茶盏，答道：“母妃不必忧虑，孩儿一切都好。母妃只需好好休养，身体无碍，孩儿在外才能安宁放心。”

　　卫贤妃不在多问，李元穆便主动聊起了宫外的见闻以及各地的风土人情，十二皇子从旁插科打诨，逗得卫贤妃时不时轻笑出声，倒是显得整个室内一片和谐安乐之景！

　　眼见卫贤妃面露疲态之色，众人起身一一见礼告辞。卫贤妃也不留，她本昏迷多日，今日虽醒来，却仍觉精力不济，只叮嘱十二皇子不可调皮任性，就令几人结伴离去！

　　等众人离开，挥退宫女太监，只余心腹嬷嬷在榻前照应，卫贤妃不在强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过后，捂住口鼻的帕上便是一片刺目的鲜红。嬷嬷吓了一跳，便要冲出去吩咐候在门外的人去寻太医，却被卫贤妃眼疾手快的扯住了衣角，颤着声音急道：“嬷嬷...不可！”

　　“嬷嬷...不能去。”卫贤妃喘着气，拉着嬷嬷，又一次强调。

　　嬷嬷又着急又心疼，却不能违背她旨意，只能替她抚着胸口顺着气。

　　待卫贤妃缓缓平复，靠在榻上拉着嬷嬷，暗黑的眼里似闪过一道流光。她定了定神，吩咐道：“嬷嬷，你暗地里查一查，我昏迷的这段时日，咱们宫里所有丫鬟太监都与谁有过接触且相互走得亲近。不管查到什么，都通通回复给我。”

　　嬷嬷反应过来，问道：“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嬷嬷，我这不是病，是毒......。”

　　嬷嬷双眼惶恐，更焦急的道：“娘娘，你刚刚为何不与六皇子说......？”

　　“嬷嬷，您先听我说，您速速着人秘密寻个医术颇佳的医者进宫，替我再次诊治。记住，此事万不能向外透露分毫，尤其是太医院的太医！”卫贤妃拉着嬷嬷，仔细叮嘱道。

　　嬷嬷遵了嘱托，又犹豫着问道：“娘娘，那几位殿下那里......？”

　　卫贤妃咳喘了几声，哑着嗓子继续叮嘱：“不必告诉他们，此事背后必定牵连甚广，此时又是多事之秋，不能把他们牵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