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唐宫异闻录》苏慕瞻

13、初露端倪（1）

　　杜承璀道：“五年前宫人赵氏因失了圣上宠爱终日郁郁寡欢，夜半常去她殿前庭院里徘徊散心，她死去那日也是如此，因此上夜的侍女见她出去也未放在心上，谁知就在三更时分，守夜的侍女忽然听见庭院中传来扑通落水之声，出去查看发现井中有人影浮动，顿时慌了神忙唤起上夜的小厮等人，众人乱着将人从井中打捞起来才发现是赵宫人，可怜她已是溺毙身亡。”
　　月姬道：“即使赵宫人因失了圣心在井边攀折桂枝，无意间失了脚落井而亡，太后，圣上也不至于如此厌弃于她，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杜承璀叹了一口气道：“在将赵宫人从井中打捞出来时，一同打捞出一个秀春囊，这春囊一看便知是男女私通相互传递信物之用。因此圣上大为恼火，令当时在场之人都不得声张，否则严惩不贷。”
　　月姬道：“如此说来赵宫人自失了圣心后便与他人有染，只是不知与她相好的又是何人？”
　　杜承璀道：“说来也是凑巧，就在赵宫人出了意外这夜，广陵王府中一个在花园上夜的小厮无故失踪，虽然派人四处查找他的下落，却至今了无音讯。”
　　月姬接道：“所以圣上疑虑赵宫人与这个小厮之间…….”
　　杜承璀道：“圣上断定二人有奸情，可能是幽会时起了争执，赵宫人一气之下便投井自尽。”
　　月姬思索了一番说道：“义父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赵宫人明知自己殿内有侍女上夜却仍然选择在殿前庭院中和小厮幽会，万一被人察觉二人岂不会身败名裂。”
　　杜承璀道：“当时老身陪侍在圣上身旁也只是听说，后来圣上严禁周围的人提起此事，所以有些细节知道得也并不清楚，自赵宫人落井后一应调查事宜都是那时还在太后身旁伺候的尚宫管清蕖负责，想必她知道的最清楚。”
　　月姬望着太液池东方已经升起的太阳，下了决心说道：“昨夜嫔妾试探管尚宫觉得她对赵宫人的死还是有所不甘的，虽然她拒绝了嫔妾，但如果咱们能说动圣上重新调查此事，嫔妾认为管尚宫不会坐视不管的。”
　　杜承璀咬了咬牙道：“如今王守澄依附贵妃，梁守谦摇摆不定，老身若想独掌大权也只能尽力一搏，也罢，咱们就赌一赌澧王这枚棋子吧。”
　　月姬嘴角露出甜美的微笑，向杜承璀行礼后便自回和云殿中布置起来。
　　圣上李纯晨起上朝后便听了身边近侍禀告昨夜月姬被郭贵妃罚跪三清殿的事情，他虽有些不快却因月姬当众出言不逊，不敬神佛，犯了太后禁忌而无法为她出头，李纯看着案前碧玉瓶中插着的金桂，想着初见郭秉懿时她也是天真烂漫，虽说出自望族有些骄矜，却也不失闺阁少女的温柔腼腆，谁想现在她却变得如此蛮横嫉妒，李纯想到这里摇了摇头，不禁连连嗟叹。
　　这时有人来禀告，和云殿的宫女舒云来传话，舒云禀告道：“美人娘娘说打算中秋进献给太后的那副‘江南烟雨图’的绣品已完成大半，只是在最后的图样选择上娘娘有些拿不定注意，需要圣上为她定夺，所以想请圣上晚膳后去和云殿与娘娘一聚呢。”
　　李纯本来就心疼月姬受了委屈，想要安慰她一番，虽然政务繁忙，下午也约了几个大臣共商国是，但还是答应了晚上去月姬那儿。
　　晚膳后起了些雾气，整个大明宫笼罩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李纯如约来到邢月姬的和云殿，只见月姬正坐在绣架前整理丝线，一架十二扇檀木屏风立在她的身后，上面画着花鸟等物。月姬在夜晚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明艳动人，李纯虽坐拥后宫美女三千见到此情此景却也不禁为她的美心神荡漾。
　　月姬见圣上来了嫣然一笑忙行礼问安，说道：“嫔妾听元吉说圣上下午政事颇多还担心您不能来嫔妾这儿了呢。”
　　李纯道：“有佳人望穿秋水盼着朕来，朕怎能忍心辜负呢。”
　　二人调笑着互相打趣，舒云献了茶和蜜饯等物便看着月姬眼色退了下去。
　　李纯见殿中只剩月姬和他二人，悄悄问道：“朕听说昨夜你在三清殿跪了一夜，是贵妃为难你了吗？”
　　月姬笑道：“昨日去贵妃那儿问安，嫔妾见丽妃姐姐为难就直言劝了几句本想为她解围，谁想话说的急就犯了忌讳，这都是嫔妾不好，贵妃娘娘管理后宫本就辛苦，圣上不要生娘娘的气，否则嫔妾会于心不安。”
　　李纯道：“你倒是豁达大度，贵妃有时性子是急了些，你不要与她计较。”
　　月姬颔首道：“是。”说着便又笑着拉着李纯看那绣品道：“嫔妾的江南烟雨图已完成大半只是嫔妾想着图上若只绣这些山水林木了无生气，有些无趣，就想添一二人物为绣品增色，圣上觉得如何呢？”
　　李纯道：“朕的美人心灵手巧，你只管自己拿主意便是。”
　　月姬道：“嫔妾觉得既然这幅绣品要献与太后，就想在其中表达思亲之情，所以早上读了二十四孝的故事想选些人物故事绣在其中，嫔妾本来想选老莱娱亲的典故又觉得有些俗气，怕重了其他嫔妃，看来看去唯有曾子啮指痛心的故事甚合嫔妾心意。”
　　李纯道：“曾子啮指痛心讲的是古时曾参因家贫入山砍柴，谁知此时有旧友来访，家中老母怕招待不周，一时情急将自己的手指咬出血来，而曾参因母子连心，在山中顿感心痛，急忙返回家中的故事。这典故后宫诸人在给太后敬献礼物时虽用的少，却也不失为一段佳话，朕觉得这个故事甚好。”
　　月姬听李纯这样说忙起身跪下，李纯吃了一惊道：“美人何故如此，有事起来慢慢回话便是。”
　　月姬道：“嫔妾犯了圣上的忌讳，先行请罪，圣上在事后如何惩戒嫔妾都无怨言，只是今日嫔妾希望圣上见一个人，听一听他的心声。”
　　李纯还在疑虑，此时屏风后走出二个人来，李纯定睛一看原来是澧王李恽和他的乳母珍娘。李恽此时已是哽咽不止，向圣上请过安后回道：“父皇素日教导儿臣孝亲之道，平时也是以天下奉养皇祖母为儿臣等做了表率，今日听了父皇与邢娘娘讲曾子啮指痛心的故事，儿臣不能不想到自己的生母宫人赵氏，赵宫人含冤而死，她与儿臣母子连心，母亲遭受冤屈，儿子怎能不痛心疾首啊。”说着便无声啜泣起来。
　　李纯此时又惊又怒向月姬道：“为何恽儿会在和云殿中，你今日是故意引得朕来此的吗？”
　　月姬见李纯发怒忙说道：“圣上息怒，昨日嫔妾在回和云殿的路上无意间遇到了澧王殿下，澧王殿下对嫔妾说昨日乃是他生母宫人赵氏的五年祭日，因赵宫人死得蹊跷又失了圣心不能公开祭奠，殿下只能自己偷偷祭奠以表思亲之情。嫔妾见殿下思母心切又一人在宫中孤苦度日所以今日让他藏于屏风之后，待到圣上解读二十四孝的故事后才引得殿下出来回话。嫔妾实在不愿天家父子生出隔阂，所以擅作主张，还请圣上不要迁怒于澧王殿下。”
　　李纯定了定神道：“恽儿你年纪尚小，不明白其中情由，朕不愿意张扬你生母之事也是有难言之隐，此外还要顾及你的体面，待你年纪大一些自会明白。”
　　李恽道：“在来和云殿前珍娘已经将一切告诉儿臣，儿臣与生母赵氏一起生活七，八年，深知母亲并非放浪之人，落井一事必有隐情，儿臣恳求父皇重新调查此事还母亲一个清白。”说着澧王又哀哀哭泣起来并连连磕头，他额头上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地毯，月姬忙让珍娘拉住澧王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李纯怒道：“就算你与赵氏一起生活，可是那时你年纪小，尚不懂事如何能知赵氏品性如何？这是都宫中贱婢多嘴多舌，混淆了你的清听。”
　　李纯怒视珍娘，恨不得即可让人将她拖出去打死，珍娘吓得浑身发抖，磕头求饶。
　　月姬见事情不好，忙插话道：“此事虽是乳母珍娘告诉的殿下，但宫人关于赵氏之死的疑虑自从她故去就没有停歇过，澧王殿下年岁渐大早晚会得知这些关于他生母去世的流言。圣上即使即刻处死珍娘又怎能堵住宫中众人的悠悠之口呢。”
　　李纯道：“赵宫人之死分明是自寻短见，只是关联着她那不堪之事又有何流言”
　　月姬道：“圣上若是不信只管传当时调查此事的尚宫管清蕖来一问便知。”
　　李纯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之色，召唤小内侍元吉道：“去司闱司请尚宫管清蕖过来。”
　　元吉答应了一声便消失在夜晚苍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