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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三清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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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披墨色斗篷,用帽兜遮着自己的脸,手里提着一个黑漆食盒向殿内走来,见月姬也在殿中,忙掀起斗篷上的帽兜跪下向月姬拜道:“司闱司尚宫管清蕖给美人娘娘请安,奴婢搅扰了娘娘念佛,还望娘娘见谅。”
月姬道:“不妨事的,管尚宫深夜来访三清殿必有要事,你只当嫔妾不在,自行事便可。”说罢,转头向舒云道:“你去后殿看看茶炊烧得如何,若好了端些茶水过来。”舒云本在旁用小木锤敲击木鱼陪着月姬念佛,深夜十分已经困倦交加,巴不得去后殿歇歇躲懒,听了月姬的话答应了一声忙起身去了。
管清蕖见舒云已去便放下食盒整理起来,只见她取出一个灵位用丝绸帕子小心擦拭后恭恭敬敬的摆在供桌上,又从食盒中端出几样荤素点心并果盘等物供在灵前。月姬见清蕖虔诚,在旁有意问道:“看管尚宫如此细致小心,莫不成祭奠的是您的故人吗?”
管清蕖一面烧化纸钱一面答道:“奴婢祭奠的是一位故去的宫人,这位宫人福薄命舛,生前不曾过过一日顺遂的日子,死后又无人祭奠洒扫,奴婢担心她成了孤魂野鬼所以来此化些纸钱,金银锭为她祈福。”
月姬望着焚烧纸钱的火焰幽幽的说道:“这位宫人虽不幸过逝,但还有管尚宫惦念着,想必她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吧。”这时一阵冷风穿堂而过,将纸钱等烧剩的灰烬吹得满殿皆是。
管清蕖用树枝搅着火中的纸钱和金银锭,冷静的说道:“其实今日这位故人能够得到祭奠也是托了美人娘娘的功劳,否则单凭奴婢一人是无论无何都办不成这件事的。”
月姬在侧看着清蕖被火团映着的脸庞笑道:“嫔妾与您的这位故人并不曾相识,管尚宫这话又从何说起呢?嫔妾真是不明白了。”
管清蕖道:“奴婢听闻圣上今日是在美人娘娘的和云殿中用的午膳,席间娘娘向圣上细诉衷肠,说尽入宫前的往事,还提到您的一位故交虽然有负与您,但您仍在她死去后每日诚心祭祀使得圣上大为感叹呢。”
月姬知道各宫殿下人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任何殿宇有了风吹草动很快便会传的合宫皆知,所以她也并不在意午膳时分她与圣上的私语被外人所知。
所以听了管尚宫的话,月姬脸上浮现出戏谑的笑容向管清蕖说道:“那又如何呢?“
管清蕖道:“不瞒娘娘,奴婢此次夜访三清殿是得了圣上的吩咐为澧王殿下的生母宫人赵氏拜祭上香,今日本是赵宫人的祭日,圣上平日里虽不大提及但心里还是有澧王殿下母子的,只是这赵宫人故去的难堪,就连她的五年祭礼太后,圣上都不愿多加理会,而娘娘你却借着自己故交的事对圣上旁敲侧击,使得圣上对赵宫人起了恻隐之心,暗地里派了奴婢前来祭祀。“
月姬道:“管尚宫真是快人快语,只是嫔妾听说圣上是让你悄悄的操办此事,怎么尚宫却对嫔妾全盘托出了呢?”
管清蕖愣了一下,料想紫宸殿中一定有内侍或宫人偷听了圣上与她的谈话并告诉了月姬,但她并没有畏缩,反而不卑不亢的答道:“奴婢告知娘娘是希望娘娘不要插手此事,虽然奴婢并不知道娘娘重提这件事有何目的也不想知道,但是娘娘赵宫人之死并非寻常,如果您坚持旧事重提不仅会让宫闱再起波澜,也会惹恼太后,圣上,到时恐怕不是您凭一己之力就能应对的,再说您当下圣眷正浓又何苦恣意妄为惹得众人不快呢?”
月姬在蒲团上跪久了觉得腿有些麻,便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背对着管清蕖说道:“嫔妾听着今日紫宸殿内你与圣上的谈话,似乎管尚宫对故去的赵宫人颇为挂心,圣上只是随口一问你便答出今日是她的祭日,可见管尚宫对赵宫人失足落井一事也是有些疑虑的,那么如果嫔妾恳请圣上重查此事能否托付管尚宫全权负责呢?”
管清蕖见邢月姬如此固执便也不欲与她多言,拜祭结束后就匆匆将东西都收进食盒,向月姬说道:“娘娘既然听不进劝告,奴婢也无其他法子,只是娘娘在采取下一步行动前最好和您的义父杜承璀大人商量一下,免得白白丢掉性命也无人怜惜。”
月姬惊道:“难道义父知道这其中的详情?”
管清蕖道:“娘娘自去询问便知,”说着拎起食盒便欲离开,她在跨出门槛时突然想起一事,转身问道:“其实奴婢很好奇您真的对那钱家女儿毫无怨恨之心,每日用心鲜花鲜果的祭祀她吗?您的父母在流放途中除了放心不下您,恐怕也为着被友人背叛的事而愤怒懊恼吧,奴婢实在不能相信在这种情况下您还能心平气和的为她烧香祈福。”
月姬冷笑数声,惊得角落里的一只蝙蝠扑棱着翅膀飞出殿中,她说道:“管尚宫果然精明能干,只听得寥寥数语便揣摩出嫔妾的心情,常言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不如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嫔妾惊闻父母染病离世,原因终究是因为惦念嫔妾,进而生钱家的气,终于积郁成疾,郁郁而终。嫔妾心中并不能原谅那钱家女儿,所以嫔妾在乐坊学习歌舞技艺时便对艺伎姐姐们讲那钱家女儿未出阁便水性杨花,与家中奴仆有不贞之事,姐姐们在宴会上自然将这件事当作笑谈说与那些长安城内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听,终于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到了钱家女儿结亲的那户人家。那家老爷大怒将钱家女儿斥责一番后便退了婚约,因左邻右舍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钱家女儿也百口莫辩,抬不起头来,终于染了痨病一命呜呼。”
管清蕖道:“就算这钱家女儿对不住娘娘,娘娘这样做未免也过于狠心。”
月姬道:“嫔妾若不狠心如何能解心头之恨呢,管尚宫聪慧机敏,并非寻常宫中无知妇人,因此嫔妾愿意与你联手,告诉你这些也是希望彼此坦诚相待,只是如果你敢讲给外人听就不要怪嫔妾不客气了。”
管清蕖向月姬屈膝施礼道:“奴婢会为娘娘保守秘密的,这一点娘娘尽可放心,只是奴婢还是希望娘娘凡事好自为之。”说着便裹紧斗篷自取路离开了。
邢月姬回过神来,连声召唤舒云来为她击打木鱼,经过彻夜念诵佛号后,终于将匣子装满。月姬走出三清殿时东方天空已经泛着鱼肚白,她虽整夜未睡却也不觉得累,在回和云殿的路上月姬望着太液池似乎若有所思,她吩咐舒云先回去,自己想独自在太液池边走走。舒云领命先行离开,月姬信步来到太液池旁的亭子中,亭子内立着一位老者,背对月姬望着那太液池中已开败的莲荷。
月姬屈膝请安道:“邢月姬参见义父。”老者回过头来,此人正是内常侍杜承璀。
杜承璀道:“昨日听闻你得罪了贵妃被罚在三清殿中念诵佛号,现下想必已经做完了吧。”
月姬道:“是,嫔妾按义父吩咐在宫中故意顶撞贵妃,使得他人都以为嫔妾有高人作为靠山,也让其他妃嫔不敢亲近嫔妾,这样就不会让人摸着咱们的底细。”
杜承璀道:“你做的很好,义父自会安排人在圣上面前讲你为丽妃出头,反而被贵妃为难的事,只要咱们一点一点动摇贵妃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使得圣上起了疑心,最后必然会扳倒贵妃。”
月姬浅笑道:“义父深谋远虑定会成就大业,只是嫔妾有一事要禀告义父,”说着便将在洛神庙见到澧王李恽,三清殿中拉拢尚宫管清蕖的事一一道出。
杜承璀听罢大吃一惊,皱眉道:“你也真是胡来,澧王生母宫人赵氏之死乃是宫中禁忌,你竟敢暗示圣上去祭奠她,如果太后知道此事你一定会被赶出宫中。”
月姬见杜承璀焦躁,跪下回道:“嫔妾自知鲁莽,可是义父细想如今圣上的几个皇子不是母妃出自世家大族,有着外戚作为靠山,就是自身优秀受着太后,圣上的偏爱,如果义父依附他们也并非不可,只是即使将来这些皇子一朝登基,也不会感念义父的拥立之功。只有澧王殿下从小失了生母,在宫中孤立无援,如果此时义父能尽心辅佐,将来殿下必将感恩戴德,义父还愁将来在宫中无立足之地吗?”
杜承璀听了月姬这一番话虽觉得有理,但还是有些犹豫。
月姬继续劝说道:“义父若是踌躇只要想想秦朝吕不韦的故事便是。”原来秦朝时商人吕不韦独具慧眼,扶植不得宠的皇孙秦异人,最终异人称帝,史称秦庄襄王,之后吕不韦也被封为丞相,成了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杜承璀听了吕不韦的典故虽有些动摇,但仍然沉吟并不答应。
月姬见杜承璀态度有所转圜,又说道:“如今澧王殿下对他的生母之死颇为疑心,若义父能查明赵宫人死亡真相,解了殿下的心结,想必殿下一定会视义父为心腹之臣,而义父有了殿下作为靠山,必将成就大业。”
杜承璀道:“你虽说得有理,只是那赵宫人的死极为蹊跷,如果澧王殿下知道其中情由,定会后悔贸然翻查这件事。”
月姬道:“昨夜管尚宫也说宫人赵氏死得难堪,让嫔妾细问义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杜承璀叹了一口气,只得告诉了月姬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