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豁然

4、第 4 章

　　年级主任结束动员大会的时候，林漪已经觉得自己的右腿发麻，偏偏主任还要留她单独谈话，其实只是关照她的腿伤叮嘱她注意身体，拍拍她的肩膀也就放她走了。林漪谦逊地将办公室的门带上，抬眸对上纪源清的眼睛，他靠在走廊等她，天边有绚烂的烟紫色晚霞。
　　最后一次模拟考成绩出来了，林漪发挥很好，终于拿了一次年级第一，班主任和年级主任拿她做范本教育了整个年级。
　　“你看看人家林漪，一只腿伤着都能考全年级第一，你们这种成绩我怎么放心让你们去参加高考啊？”班主任拍着桌子，颇为痛心疾首。
　　“那老师要不你把我的腿也打折了吧，没准我也能考第一。”
　　教室后排一男生发言，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
　　林漪对自己的成绩没有太多感想，鬼知道她因为腿折了行动受限，在教室了无聊地多做了多少张卷子，没有谁的成绩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林漪再聪明也需要努力。
　　林漪忽然想起那个傍晚，纪源清站在办公室门外等她，借走了她的各科笔记。晚自习结束的时候，纪源清便在教室前门叫她，她晃荡着腿走出去，两人面对着站在走廊上是少见的风景。有熟识的人路过时拍拍纪源清的肩膀，露出暧昧的笑，纪源清将一叠笔记本交还给她。
　　“唔…你这么快都看完了？我不用笔记，你可以多看几天的。”话一出口林漪便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些殷勤，当下有些脸红。“足够了。”他说。
　　有几个女生在走廊嬉笑追逐，跑过时险些撞到林漪，纪源清伸手揽过林漪的肩膀避过，猛然间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林漪低头嗅到他衬衫上的冷杉和天竺薄荷的味道，这是一个虚掩的拥抱，他很快松开收回了手，林漪抓着他的小臂站稳，林漪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扶了自己一把，也是这样不着痕迹，可是现在，林漪却私心想再靠近他一点。
　　林漪将笔记本一一收拾好，心里却沁出一丝甜来。那是个一如往常的晚自习，空气里都飘着高三学子烦闷急躁的压抑气息，林漪后来回想起那天的晚风，格外温柔。
　　这次纪源清跌破很多人眼镜，考了年级第二，紧次于林漪，年级主任惊喜之余，认为自己也有不可磨灭的功劳，到处宣扬要多鼓励学生，激励他们的上进心什么的。
　　林漪对比了自己和纪源清的成绩，每门课他也就比自己低两三分，差距很小，这样一来，和他之前年级十一比就进步巨大了，年级主任问他什么时候能考进前十，他说下次，还真就被他考进了，还就仅次于她，林漪隐隐觉得这才是纪源清的真实水平，毕竟一个年级几百号人，想要稳定年级十一并非易事，想要从年级十一一下攀升到年级第二更难，倘若真是这样，那纪源清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呐。
　　林漪很快捱到拆掉石膏的日子，这也意味着高考真的临近了。教室中整日弥漫着一种死亡倒计时的黑色气氛，林漪趁着晚自习，偷跑到校内超市转换个心情，正是晚自习时间，超市里没什么人，林漪穿过一排排货架，找到自己惯常爱喝的牛奶，旁边伸出一只手拿起两盒牛奶，那双手好看的有些眼熟，林漪偏头看来人，果然是纪源清，自己居然连他的手都认得出来，真是羞耻。
　　纪源清晃晃手里的牛奶，“请你喝”，说着往收银台走去。
　　林漪乖乖跟在他身后，两人坐在超市门外的长椅上安静地喝奶。
　　“腿好了？”纪源清开口问她，声线低沉，跟这夜色契合得很。
　　“嗯，不跑不跳就行。”林漪喝下一口牛奶觉得这牛奶似乎比以前甜了些。
　　两人沉默了一阵，纪源清自然地靠着椅背，他的身量坐在这椅子上有些委屈。林漪端坐着，一只手撑在腿边，看着自己的帆布鞋出神。
　　“纪源清，你高考志愿是什么？”林漪咬咬牙还是问了出口。
　　“没想好。”纪源清依旧懒散地靠着椅背。
　　他的没想好听起来是真的没想好，也没问她的志愿是哪里，他不在意。
　　“你是故意的吧？”林漪继续问他。
　　“什么？”
　　“总考第十一名是故意的吗？”林漪问得彻底。
　　纪源清没了声响，过了一会儿直起身来，轻笑了一声，天色太暗，他的笑意不深，林漪看他，等他的回答。
　　“被发现了啊。”林漪听到他用些许戏谑的语气说，好像夹带着释然的意味。
　　“为什么？”林漪咬着吸管追问他。
　　“挺有意思的。”纪源清将林漪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继续补充，“每次考试都要了解一下年级前十最近的学习状态，有几次摸不准考进了前十，后来稳定了就一直考十一名，蛮有趣的。”林漪呆滞，次次都要让自己稳定在十一名可能比次次都考第一名还要难吧，其中的概率和意外根本难以计算，林漪觉得可怕。
　　“那这次怎么考了第二，让着我？”林漪暗自攥紧了放在身侧的手，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是开玩笑。
　　“嗯。”纪源清喝完了手上的牛奶，顺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距离不近，但纪源清准头很好，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走吧。”他站起身来看着林漪。
　　“拉我一把，我腿麻了。”林漪撒了谎，但她偏偏要问心无愧似的直视纪源清的眼睛。
　　纪源清看着她，伸手将林漪拉起来，林漪的手很软，凌玥常说以后林漪的男朋友肯定很喜欢摸林漪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多讨人喜欢。这回却是她想要摸别人的手，纪源清的手掌宽大，十指修长，干燥而温暖，只是放手的速度着实太快了些，林漪心想。
　　林漪扔掉自己的牛奶盒，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回教学楼，道路两旁皆是高大的香樟，茂盛地交错着遮住了天色，纪源清人高腿长，许是为了迁就她走得很慢，教学楼灯火通明，这条路上却只有昏黄的灯光，两人并肩无言。
　　走进教学楼的时候正巧赶上下课，更巧得是正面遇上年级主任，年级主任把他们两带到走廊尽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这种紧要关头不上晚自修跑出去干嘛？”
　　林漪和纪源清此刻非常有默契地保持沉默，低头不语。
　　“你们两个这次考得都还可以，但不代表可以松懈，说了多少次，要谈恋爱可以，能不能高考之后再谈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啊，咱们熬过这一段日子行吗？”
　　纪源清还是沉默，林漪想反驳，但见纪源清没什么反应，她也顺着没有说话。
　　年级主任见两人都不做声，无奈之际又不能对他们激励责备，“行了，先回去吧，高考之前别给我吵架惹事儿啊！”放他们走之后，年级主任摇摇头，难道这次纪源清进步巨大不是因为他的激励，是爱情的力量？现在的年轻人啊……
　　林漪坐在自己座位上，想起方才纪源清最后给自己那个肯定的回答，觉得不解，想起刚才面对主任的误解，纪源清没有解释，觉得更是不解。但她觉得年级主任有一句话是对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眼下还是得做卷子。
　　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快，林漪除了偶尔在老师办公室里遇到纪源清之外，很少看见他。天气也慢慢热起来，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做最后的努力，连大大咧咧的凌玥也埋头认真的不得了。班主任也一日比一日和蔼了，但凝重的气氛依旧。
　　高考前一日，大多数人都选择晚上回家休息，坚持上晚自习的人越来越少，一放学教室里的人少一半，凌玥拉着林漪去超市买零食，回来时看见纪源清单肩背着书包要回家的样子，林漪拍拍凌玥让她先回去。
　　“你要回去了？”林漪走到纪源清面前站定，将自己买的牛奶递给他。
　　纪源清低头接过，“谢谢。”
　　“明天考试加油。”林漪看他打开牛奶仰头喝起来，吞咽时喉结滚动。
　　“你也，万事胜意。”纪源清喝完一口，低头看她，语气认真。
　　林漪看着纪源清走远的背影，觉得满是希望。